第一章 雨夜末班车
深夜十一点十七分,城西的雨已经下了三个小时。豆大的雨点砸在 307 路公交车的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雨刷器以固定频率左右摆动,将橘黄色的路灯光晕搅成破碎的光斑,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金子,转瞬又被新的雨幕覆盖。
林夏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指节泛出淡白。她今年二十七岁,在城西公交公司做夜班司机刚满半年。选择这份昼伏夜出的工作,不是因为薪资比白班高两百块,而是 307 路的路线 —— 从城西医院出发,穿过老城区,最终抵达江湾总站,这条路,是母亲当年走了十年的路线。母亲是 1998 年 307 路的售票员,那年夏天,一辆 307 路公交车坠江,母亲从此杳无音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车载广播里,电子女声机械地报着站:“下一站,纺织厂宿舍。” 车厢里空荡荡的,除了林夏,只有前排靠窗坐着一个裹着深色围巾的老太太,头歪在窗玻璃上,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林夏瞥了眼后视镜,突然觉得脖颈后泛起一阵凉意,像是有人用冰锥轻轻戳了一下 —— 原本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不知何时坐了个穿灰大衣的男人。
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线条僵硬,像是蜡做的。他坐姿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灰大衣的下摆垂到脚踝,遮住了鞋子,只有裤脚处沾着的新鲜泥渍露在外面,在浅灰色的车厢地板上,留下一串深色的脚印,像水墨画里没晕开的墨点,从后门一直延伸到最后一排。
林夏的心猛地提了一下。她记得很清楚,半小时前发车时,她特意检查过车厢 —— 老太太是在城西医院上车的,说要去老城区给孙子送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乘客。这个男人是怎么上来的?是她刚才在纺织厂宿舍站停站时没注意,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攥紧方向盘,强迫自己盯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路面。
“下一站,老城区广场。” 电子报站声再次响起,在寂静的车厢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林夏透过后视镜,朝着最后一排提高音量:“先生,老城区广场到了,您该下车了。”
男人没有回应。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下巴微微抬起,帽檐下的阴影更深了,只能看到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么东西。林夏皱起眉头,侧头看了眼前排的老太太,老太太依旧歪着头,肩膀随着车身的晃动轻轻起伏,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电子时钟的数字跳到了 11:25,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林夏将车稳稳停在老城区广场站的站台边,站台顶棚漏雨,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在地面的积水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解开安全带,起身朝后走去。橡胶鞋底踩在金属台阶上,发出 “噔、噔” 的声响,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走到倒数第二排时,一股刺鼻的气味突然钻进鼻腔 —— 是消毒水的味道,和城西医院走廊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但又混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腐臭味,像是潮湿角落里腐烂的木头,又像是夏天变质的肉,让人胃里一阵翻涌。林夏捂住鼻子,脚步顿了顿,抬头看向最后一排。
座位上的凹陷还在,残留着人体的温度,证明刚才确实有人坐在这里。但那个穿灰大衣的男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座位上只留下半杯凉透的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纸杯里轻轻摇晃,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纸杯的纹路缓缓滑落,在座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林夏的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停车时,她特意看了眼后门的监控 —— 车门全程紧闭,没有打开过;车窗也都被安全锁死,从里面根本打不开,更别说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了。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手指好几次按错了号码,最后才拨通了报警电话。冰凉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像是在提醒她,这不是梦。
红蓝警灯划破雨幕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带队的张警官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头发已经花白,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雨水。他掀开制服下摆,抖落上面的水珠,目光扫过空荡荡的车厢,最后落在林夏身上:“林师傅,你确定不是中途睡着了,产生错觉了?”
“我全程清醒!” 林夏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指着最后一排座位,“他的脚印还在那里!刚才我报警的时候,脚印还很清晰!”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低头望去,原本应该留着深色泥印的地板上,此刻只剩下几片潮湿的水痕,像是刚被雨水打湿,根本没有所谓的脚印。技术员拿着紫外线灯在车厢内反复扫描,紫色的光束照亮了车厢的每个角落,除了几个模糊的乘客指纹 —— 应该是之前的乘客留下的 —— 再没有其他痕迹。
“可能是雨水从窗户缝渗进来,把脚印冲掉了。” 张警官皱了皱眉,拿出笔记本,“林师傅,你再仔细想想,那个男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身高、声音,或者身上有没有其他气味?”
林夏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刚才的画面 —— 灰大衣、黑鸭舌帽、苍白的下巴,还有那股消毒水混着腐臭的味道。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个男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动过,像个僵硬的木偶。
“我…… 我想不起来了。” 林夏的声音低了下去,心里涌起一阵无力感。她知道,没有证据,这件事最终只会被定性为 “司机疲劳驾驶产生的幻觉”。
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林夏住在老城区的一栋老式居民楼里,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很久,她只能摸着黑往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打开家门,迎接她的只有一片黑暗,她没有开灯,径直走进浴室,打开了热水器。
热水从花洒里喷出来,落在身上,却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林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恐惧。她洗了很久,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红,才关掉热水器,裹着浴巾走出浴室。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林夏吓了一跳,伸手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是一条短信:“谢谢你送我最后一程,我的包落在座位下了,劳烦明天送到城西医院 307 病房。”
林夏猛地坐起身,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锁骨上,冰凉刺骨。她清楚地记得,那个男人身上根本没有带包!他双手一直放在膝盖上,灰大衣的口袋也是瘪的,怎么可能会有包落在座位下?
可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让她无法拒绝这条短信。她摸黑穿上衣服,拿起车钥匙,再次走出家门,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夜风吹在脸上,带着雨水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但脚步却没有停下。
307 路公交车还停在停车场的角落里,车身被雨水打湿,泛着冷光。林夏打开车门,拿起手机照明,弯腰看向最后一排座位下方。黑暗中,一个黑色的帆布包静静躺在那里,拉链上挂着枚银色的十字架吊坠,在手机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林夏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伸手拿起帆布包,包身潮湿,似乎被雨水浸泡过,沉甸甸的。她拉开拉链,翻了翻里面的东西 —— 几件换洗衣物,一本破旧的笔记本,还有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电影票根上的日期是 1998 年 7 月 15 日,地点是城西电影院,放映的电影是《泰坦尼克号》。
1998 年 7 月 15 日 —— 林夏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她记得母亲的日记里写过,1998 年 7 月 15 日那天,她本来要带自己去看《泰坦尼克号》,但因为临时要加班跑 307 路的末班车,所以没能去成。也就是那一天,307 路公交车坠江,母亲失踪。
这个日期,到底是巧合,还是…… 林夏不敢再想下去,她握紧帆布包,转身走出公交车,朝着城西医院的方向驶去。她知道,答案或许就在 307 病房里。
第二章 307 病房的秘密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潮湿气息。城西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里很安静,只有护士站的护士在低声交谈,还有病房里传来的监测仪器的滴答声。
林夏攥着黑色帆布包,站在 307 病房的门口,手心全是汗。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比公交车上的味道更浓,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病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旁边的监测仪器。仪器屏幕上,心电图的波形平缓地跳动着,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男人的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林夏走到病床边,仔细看着男人的脸 —— 高挺的鼻梁,薄唇,还有下巴的线条,都和昨晚公交车上那个穿灰大衣的男人有几分相似。
床头的病历卡上写着患者的信息:陈默,38 岁,因车祸重伤入院,入院日期是 2023 年 11 月 15 日,至今已经昏迷三天。诊断结果是颅内出血,多处骨折,生命体征不稳定。
“您是患者的家属吗?” 一个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看到林夏,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
林夏摇了摇头:“我…… 我是来送东西的。有人说他的包落在我车上了,让我送到 307 病房。”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您来晚了。他昨晚情况突然恶化,凌晨两点的时候抢救无效…… 就在半小时前,医生刚下了死亡通知。”
“什么?” 林夏手里的帆布包 “啪” 地掉在地上,拉链崩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板上 —— 笔记本、换洗衣物,还有那张泛黄的电影票根。她蹲下身,颤抖着拿起病历卡,再次确认上面的入院日期 ——2023 年 11 月 15 日,三天前。也就是说,陈默在 11 月 15 日就已经车祸重伤昏迷,可昨晚,也就是 11 月 18 日的深夜,她明明在 307 路公交车上看到了他!
一个已经昏迷三天的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公交车上?一个半小时前刚被宣告死亡的人,又怎么会在昨晚给她发短信?
林夏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蹲在地上,看着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突然注意到笔记本的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一个名字 —— 陈默。她伸手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清楚。
第一页的日期是 1998 年 7 月 16 日,也就是 307 路公交车坠江的第二天。字迹很稚嫩,应该是个孩子写的:“我活下来了,可其他人都沉到江底了。妈妈抱着我哭,说这是噩梦,醒了就没事。但我知道这不是噩梦,昨天的场景一直在我脑子里转 —— 公交车突然失控,司机叔叔捂着胸口倒在方向盘上,车厢里的人尖叫着,然后就是一片黑暗。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江边的草地上,旁边是破碎的车窗玻璃,还有妈妈给我买的小熊玩偶,玩偶的耳朵已经掉了。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 307 路报站的声音,‘下一站,江湾总站’,一遍又一遍,像在催我回去。”
林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1998 年的 307 路坠江事故,她从记事起就听家里人说过,但具体的细节却没人愿意提起。母亲的单位说,当时公交车上有 22 名乘客,加上司机和售票员,一共 24 人,事故发生后,只打捞上来 11 具尸体,其余 13 人失踪,母亲就是其中之一。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母亲已经不在了,可看到这篇日记,她突然觉得,或许还有希望。
她继续往下翻,日记的内容断断续续,字迹也越来越扭曲,像是写字的人在极度恐惧中写的。“今天我去了江湾总站,看到了一辆 307 路公交车,车牌号是 D-307,和那天的车一模一样。司机叔叔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认识我。我问他,有没有见过我妈妈,他说没有,让我赶紧回家。”“妈妈把我的小熊玩偶扔了,说看到它就想起那天的事。我偷偷把它捡了回来,藏在床底下。玩偶的身上有股江水的味道,洗不掉。”“我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坐在 307 路公交车上,车厢里全是水,那些失踪的人站在水里,看着我,他们的脸是青的,眼睛里流着水,说要带我一起走。”
后面的几页内容被反复涂抹,黑色的墨迹把纸都戳破了,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字句:“车牌号……D-307…… 他们在找我…… 司机的心梗…… 我没系安全带……”
林夏的手开始发抖,她似乎猜到了当年事故的真相。就在这时,她看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日期是 2023 年 11 月 14 日,也就是陈默车祸入院的前一天。字迹潦草却清晰,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写的:“终于想起全部真相了。当年坠江的 307 路,司机不是突发心梗,是我。那天我坐在前排,没系安全带,公交车经过江湾大桥的时候,我突然看到窗外有一只小狗,就伸手去抓,结果撞到了司机的胳膊。司机手里的方向盘一歪,公交车就冲出了护栏,坠进了江里。我活下来了,可其他人都死了,包括那个售票员阿姨 —— 她当时还试图拉我一把,可我太害怕了,推开了她。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这个秘密藏在心里,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可最近,我总是梦到他们,梦到那个售票员阿姨,她问我,为什么要推开她。我知道,我该赎罪了。我要把他们都接回来,一起去那个该去的地方。”
纸张下方,用红色圆珠笔反复写着同一句话,红色的墨迹浸透了纸背,划破了纸面:“我要把他们都接回来。我要把他们都接回来。我要把他们都接回来……”
林夏的耳边突然响起昨晚公交车上的报站声,电子女声带着诡异的颤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一站,永恒终点站。” 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上了身后的公告栏,公告栏上的一张通告被震落,飘到她的脚边。
通告上的内容让她浑身冰凉:“本院将于明日凌晨(11 月 19 日),为植物人患者陈默执行安乐死程序。患者家属已签署同意书,因患者长期昏迷,无苏醒可能,且生命体征持续恶化,为减轻患者痛苦,经院方研究决定,执行安乐死。”
风从窗外吹进来,卷起通告,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林夏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公交站台 —— 一个穿灰大衣的身影正站在那里,背对着她。身影缓缓转身,黑色鸭舌帽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正是病床上的陈默!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眼神空洞,像是没有灵魂的木偶。
林夏的眼前突然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三章 重回 1998
林夏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坐在 307 路公交车的驾驶座上。车窗外,暴雨倾盆,和昨晚的雨一模一样,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雨刷器左右摆动,将路灯的光晕搅成破碎的光斑,熟悉的场景让她心脏狂跳。
仪表盘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着时间 ——11:17,和昨晚她遇到陈默时的时间分毫不差。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身上穿的不再是她的夜班司机制服,而是一件深蓝色的老式公交司机制服,衣服的袖口已经磨损,领口处还别着一枚徽章,上面写着 “城西公交公司”。
“姐姐,你怎么不开车呀?” 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天真。
林夏猛地看向后视镜,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 原本空无一人的最后一排,此刻坐满了穿白色校服的孩子。他们的校服上沾着水渍,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像纸。每个孩子都面朝着驾驶座,嘴角上扬到不自然的弧度,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像是精致的人偶。
其中一个男孩站起身,他的校服领口处挂着一枚银色的十字架吊坠,和陈默帆布包里的那枚一模一样。男孩一步步朝驾驶座走来,每走一步,车厢地板上就渗出浑浊的江水,冰冷的江水很快漫到了林夏的脚踝,一股腐臭味弥漫开来,和昨晚在公交车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姐姐,” 男孩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声音,“该发车了,我们要去接其他同学。他们还在江里等着呢。”
林夏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想推开车门逃跑,可双手却像是被钉在了方向盘上,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走到驾驶座旁边,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 是陈默!是小时候的陈默!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和成年陈默病历卡上描述的 “车祸导致额部皮肤裂伤” 的位置一模一样。
“姐姐,你还记得吗?1998 年 7 月 15 日,你也是这样坐在驾驶座上,带着我们去郊游。” 小陈默的嘴角笑得更开了,眼睛里开始流出浑浊的江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林夏的手背上,冰凉刺骨,“可是后来,车掉进江里了,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妈妈?她只是想拉你一把,想让你活下去。”
妈妈?林夏的大脑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1998 年 307 路的售票员,是她的妈妈!小陈默说的 “你”,不是指现在的她,而是指她的妈妈!
“我妈妈…… 她没有推开你。” 林夏的声音哽咽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不是故意的,她当时肯定很害怕,只是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她一直很内疚,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找你们,一直在想办法赎罪。”
“赎罪?” 小陈默嗤笑了一声,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她的赎罪就是让自己消失吗?就是让你来找我们,来替她完成未完成的事吗?姐姐,你错了,我们不需要她的赎罪,我们只需要她跟我们一起走,一起去永恒终点站。”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林夏抬头看去,只见一辆卡车失控地朝着公交车冲过来,卡车司机的脸贴在车窗上,表情狰狞,正是昨晚那个穿灰大衣的成年陈默!
“姐姐,该发车了!” 小陈默抓住林夏的手,用力按在方向盘上,“我们要去接其他同学,还要去接你妈妈。她在江里等了我们二十五年,该回家了。”
林夏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转动方向盘,公交车猛地朝着江湾大桥的方向驶去。车厢里的江水越来越深,已经漫到了腰部,那些坐在后排的孩子纷纷站起身,朝着驾驶座走来,他们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 有男孩,有女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诡异的笑,眼睛里流着江水。
“姐姐,你看,他们来了。” 小陈默指着车窗外。
林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江面上漂浮着一个个身影,他们穿着 1998 年的衣服,有的是校服,有的是便装,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绝望的表情。其中一个女人穿着深蓝色的售票员制服,手里拿着一个小熊玩偶 —— 是她的妈妈!妈妈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正朝着公交车的方向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什么。
“妈妈!” 林夏大喊着,眼泪汹涌而出。
就在这时,公交车突然冲出了江湾大桥的护栏,朝着江面坠去。车厢里的孩子们发出兴奋的尖叫,江水瞬间灌满了车厢。林夏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下沉,冰冷的江水包裹着她,让她无法呼吸。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睁开眼睛,看到妈妈正看着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夏夏,别怕,妈妈在这里。”
“妈妈,我好想你。” 林夏抱住妈妈,放声大哭。
“妈妈也想你,” 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夏夏,妈妈当年不该丢下你。现在,妈妈要跟他们走了,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来找我们,也不要想起我们。”
“不,妈妈,我不要你走!” 林夏紧紧抱着妈妈,不肯放手。
可妈妈的身体却越来越透明,像水汽一样慢慢消散。“夏夏,听话,好好活下去。” 妈妈的声音越来越远,“记住,不要坐 11 点 17 分的 307 路末班车,不要去 307 病房,不要找陈默……”
妈妈的身影彻底消失了。林夏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推出了车厢,她的身体在江面上漂浮着,朝着岸边的方向漂去。她回头看去,307 路公交车在江水中慢慢下沉,车厢里的孩子们和妈妈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江水里。
第四章 循环的真相
林夏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城西医院的急诊室里。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气味,还有旁边监测仪器的滴答声,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
一个护士走进来,看到她醒了,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林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一天了,是张警官把你送到医院来的。”
“张警官?” 林夏坐起身,头痛得厉害,“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在 307 病房,然后…… 然后看到了陈默。”
“陈默?” 护士愣了一下,“你说的是 307 病房的那个患者吗?他昨天凌晨就已经去世了,安乐死程序很顺利。对了,张警官在外面等你,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林夏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她走到急诊室门口,看到张警官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看到她出来,张警官站起身,递给她一个东西 —— 是陈默的笔记本。
“这是在你晕倒的地方发现的,” 张警官的表情很严肃,“林小姐,你跟 1998 年的 307 路坠江事故,到底有什么关系?”
林夏接过笔记本,翻开最后一页,红色的字迹依旧刺眼。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遇到的事情,包括雨夜末班车、陈默的短信、307 病房的遭遇,还有那个诡异的梦境,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警官。
张警官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林夏:“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深蓝色的售票员制服,笑容温柔,手里拿着一个小熊玩偶。林夏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 是她的妈妈!
“她叫苏兰,是 1998 年 307 路公交车的售票员,” 张警官的声音低沉,“当年的事故,她是唯一的幸存者。但她醒来后,就失忆了,不记得任何事情,包括自己的名字和家人。我们找了她的家人很久,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把她送到了养老院。三年前,她去世了,去世前,她一直重复着一句话:‘11 点 17 分,307 路,江湾大桥’。”
林夏愣住了。妈妈没有失踪,她活下来了,只是失忆了。那她这些年一直在找的妈妈,其实早就不在了?
“那陈默呢?” 林夏的声音颤抖着,“他为什么会记得当年的事情?为什么要找我?”
“陈默是当年事故中年龄最小的乘客,” 张警官叹了口气,“他活下来后,一直被愧疚折磨,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他总说自己是事故的罪魁祸首,说要把所有遇难者都‘接回来’。半个月前,他因为车祸入院,一直昏迷不醒,他的家人不忍心看着他痛苦,就签署了安乐死同意书。”
张警官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你遇到的不是陈默的鬼魂,而是他的执念。他的执念形成了一个循环,一个围绕着 307 路公交车的循环。1998 年 7 月 15 日 11 点 17 分,307 路公交车坠江;2023 年 11 月 18 日 11 点 17 分,你遇到了带着他执念的‘乘客’;而明天,也就是 11 月 19 日 11 点 17 分,这个循环会再次开始,直到有人打破它。”
“打破它?怎么打破?” 林夏急忙问道。
“解铃还须系铃人,” 张警官看着她,“这个循环的核心是陈默的愧疚和苏兰的遗憾。陈默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苏兰则因为失忆,一直活在痛苦中。只有让他们都放下执念,这个循环才能被打破。”
林夏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妈妈的照片,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站起身,朝着医院外面走去:“张警官,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开车来到江湾大桥,此时已是深夜 11 点,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和 1998 年的那场雨一模一样。她走到大桥的护栏边,拿出陈默的笔记本和妈妈的照片,还有那枚银色的十字架吊坠。
“陈默,我知道你在听,” 林夏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当年的事故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个孩子,你也不想那样。那些遇难的人,他们不会怪你,他们只是想好好安息。”
她把笔记本和照片放在护栏上,继续说道:“妈妈,我知道你一直很愧疚,但是你已经尽力了。你活下来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赎罪。我会好好活下去,带着你的希望,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把十字架吊坠扔向江面。吊坠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落入江水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就在这时,江面上突然泛起一阵涟漪,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江水中浮现 —— 是成年的陈默。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诡异,眼神变得平静。他看着林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沉入江水中,消失不见。
林夏知道,循环被打破了。她转身离开江湾大桥,雨还在下,但她的心里却一片平静。她知道,妈妈和陈默,还有那些遇难的人,终于可以好好安息了。
第五章 新的开始
第二天清晨,林夏辞去了城西公交公司的工作。她不想再开 307 路公交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她知道,那段过去已经结束了,她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收拾好行李,离开了老城区的家,搬到了城东的一个新小区。小区里有很多孩子,每天都能听到他们的笑声。林夏找了一份在幼儿园当老师的工作,她喜欢孩子,喜欢他们的天真和善良。
闲暇的时候,她会去养老院看望那些老人,给他们讲故事,陪他们聊天。她还会去江湾大桥,看看江面上的风景,想想妈妈和那些遇难的人。她知道,他们一直都在她身边,看着她,守护着她。
有一天,林夏在幼儿园门口遇到了张警官。张警官告诉她,城西公交公司已经取消了 307 路公交车的夜班路线,改成了白班。新的 307 路公交车上,贴着一张照片 —— 是 1998 年的 307 路公交车,还有车上的司机、售票员和乘客。照片下面写着一行字:“纪念 1998 年 7 月 15 日,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林夏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微笑。她知道,这是最好的结局。那些逝去的人,不会被忘记;那段痛苦的过去,也不会被重演。
她转身走进幼儿园,孩子们的笑声扑面而来。她伸出手,接住一个跑过来的孩子,把他抱在怀里。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亮。
林夏知道,新的生活开始了。她会带着妈妈的希望,带着那些遇难者的祝福,好好活下去,活出自己的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