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寂的入口
长途汽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段布满碎石的土路时,林晚秋攥着背包带的手指已经泛白。车窗外的天色正以诡异的速度暗下来,明明才下午三点,锈钟镇的轮廓却像泡在墨水里的剪纸,模糊又阴冷。
“姑娘,到了。” 司机老张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甚至没敢把车完全停在镇口,只是隔着十米远就踩了刹车,“这地方…… 晚上别出门,更别靠近那钟楼。”
林晚秋刚要追问,老张已经猛踩油门,汽车尾气卷起一阵尘土,像逃命似的消失在路的尽头。她站在锈迹斑斑的 “锈钟镇” 路牌下,风裹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扑过来,路牌上 “钟” 字的最后一笔被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截断,像是某种生物用爪子挠出来的。
镇口的土路两旁是低矮的砖房,门窗紧闭,连炊烟都没有。林晚秋走了五分钟,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道上回响,偶尔从某扇门缝里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却没人敢探出头来。直到她看到街角挂着 “驼背旅店” 的木牌,木板上的油漆剥落,露出里面发黑的木头,像死人的皮肤。
“吱呀 ——” 旅店的破门被推开时,一股混合着霉味和草药的气味涌出来。柜台后坐着个背驼得快贴到胸口的男人,脸上布满深褶,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是老板王驼背。他盯着林晚秋手里的记者证,手指在柜台上敲了敲,声音沙哑:“来查钟楼的?”
林晚秋愣了一下,刚点头,王驼背就猛地拍了下柜台,桌上的油灯晃得火苗直跳:“快走!那地方沾不得!前两年有个记者来,进去就没出来过!”
“他叫什么?” 林晚秋追问,却见王驼背突然闭了嘴,抓起柜台上的旱烟猛抽,烟雾缭绕里,他的眼神躲闪着,像是在害怕什么。
当晚,林晚秋躺在旅店二楼的房间里,床板硬得硌人,窗外的风呜呜地叫,像女人的哭声。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披衣走到窗边,看到一道佝偻的身影正往镇东头走 —— 是王驼背,他手里提着一个纸灯笼,灯笼光在黑暗里晃悠,最终停在了那座高耸的钟楼前。
林晚秋抓起相机悄悄跟上去。钟楼比她想象中更破败,砖墙上爬满枯萎的藤蔓,像干枯的血管,顶端的铜钟被夜色笼罩,只露出一点暗沉的轮廓。王驼背蹲在钟楼脚下,从怀里掏出一叠黄纸,点燃的瞬间,火光映出他脸上诡异的表情,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小得听不清,只有 “陈守时”“苏婉清” 两个名字偶尔飘进林晚秋耳朵里。
就在黄纸烧到一半时,一阵冷风突然吹过,灯笼灭了。王驼背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林晚秋躲在树后,看到钟楼的一扇小窗里,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快得像幻觉。
第二章 钟楼的低语
第二天一早,林晚秋去找王驼背,却发现他缩在柜台后,脸色惨白,看到她就发抖:“别问……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离开锈钟镇。”
林晚秋没走。她拿着相机来到钟楼前,阳光照在砖墙上,却驱散不了一丝阴冷。钟楼的大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 “吱呀 ——” 的刺耳声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腐味,混合着铁锈味,呛得她忍不住咳嗽。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脚印杂乱,有大有小,像是很多人来过,却又都匆忙离开。墙壁上布满蛛网,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木板,木板上有暗红色的印记,凑近看,像是干涸的血迹。
狭窄的楼梯在拐角处消失在黑暗里,林晚秋打开手电筒,光柱里飞舞着无数灰尘,楼梯的木板已经腐朽,每踩一步都发出 “嘎吱” 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爬了没几步,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 “哒哒” 声,像是有人在跟着她,回头看,却只有空荡荡的楼梯,手电筒的光在墙上投出她自己的影子,扭曲得像个怪物。
“谁?” 林晚秋喊了一声,声音在钟楼里回荡,没有回应,只有那 “哒哒” 声还在继续,像是从头顶传来。她加快脚步往上爬,突然脚下一滑,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朝上,她看到天花板上,挂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衣服下面,是一双悬空的脚,皮肤惨白,指甲又长又黑。
林晚秋吓得心脏骤停,捡起手电筒就往上跑,直到来到顶层,才瘫坐在地上喘气。顶层很空旷,那口古老的铜钟悬挂在中央,钟身布满铜绿,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像是文字,又像是图案。她伸手摸了摸钟身,冰凉刺骨,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震动,像是心跳声。
铜钟下面没有任何敲击的痕迹,周围的地面很干净,不像荒废了很久的样子。林晚秋绕着铜钟走了一圈,突然发现钟楼的一角,隐藏着一扇小小的铁门,门上锈迹斑斑,还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锁眼里塞着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
她试着推了推铁门,纹丝不动。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隐约听到一阵低沉的钟声,不是从铜钟里传来,而是从铁门后面,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她的心上。她凑近铁门,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带着无尽的悲伤。
林晚秋找了块石头,用力砸向铁锁,“哐当” 一声,铁锁断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铁门,里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一股更浓的腐味,墙壁上渗出湿漉漉的水珠,滴在地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和她之前听到的 “哒哒” 声一模一样。
通道尽头是一间密室,手电筒的光扫过去,林晚秋的瞳孔骤然收缩 —— 密室的角落里,堆着几具白骨,有的头骨上有明显的裂痕,有的肋骨断了好几根,白骨旁边,放着一张破旧的书桌,桌上散落着几本泛黄的日记,还有一张黑白照片。
第三章 白骨日记
林晚秋走到书桌前,拿起那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男一女,男人穿着西装,温文尔雅,女人穿着旗袍,笑容温婉,背景正是这座钟楼。照片的背面写着 “陈守时与苏婉清,1943 年秋”—— 是钟楼的主人,还有他的妻子。
她拿起一本日记,封面已经破损,里面的字迹一开始很工整,后来越来越潦草,墨水也从黑色变成了暗红色。
“1943 年 10 月 5 日,婉清咳嗽得越来越厉害,医生说没救了。我不能失去她,我一定要找到救她的方法。今天在钟楼的密室里,发现了一本古老的手记,上面写着‘噬时之术’,可以用他人的时间换取生命……”
“1943 年 10 月 12 日,我开始实验。第一个实验品是镇上的乞丐,我抽走了他十年的时间,他一夜之间从四十岁变成了五十岁,而婉清的脸色好了一点。但这不够,远远不够。”
“1943 年 10 月 20 日,实验出了问题。我抽走了铁匠儿子的时间,他却变成了一具白骨!婉清看到了,她很害怕,说我疯了。我没疯,我只是想救她……”
“1943 年 11 月 1 日,婉清走了。她趁我不注意,喝了毒药。我抱着她的尸体,在钟楼里哭了三天三夜。我想起手记上的最后一页,说‘噬时之钟,可唤亡魂,以钟为媒,以血为引,以己为祭’。我要把婉清换回来,哪怕付出一切。”
“1943 年 11 月 7 日,我把婉清的尸体藏在密室的墙壁里,用我的血绘制了符文。钟声开始变得奇怪,每次敲响,都有时间的气息在流动。但婉清没有回来,只有一阵冰冷的风,带着她的哭声……”
“1943 年 11 月 15 日,我看到她了!她站在铜钟下面,穿着白色的旗袍,头发很长,遮住了脸。我跑过去,她却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守时,别再错了’。我知道,她在怪我,怪我用别人的时间害了人……”
日记写到这里,后面的几页被撕掉了,只剩下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血手印。林晚秋翻到最后一本日记,里面只有一页纸,字迹潦草,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的:
“她回来了,她不是婉清,她是怪物!她开始吞噬小镇的时间,那些被她碰到的人,都变成了白骨!我错了,我不该唤醒她!我要把她封印在钟里,用我的灵魂做锁,只有真正懂得时间珍贵的人,才能解开…… 但谁会来救这个被诅咒的小镇?”
林晚秋的手开始发抖,她抬头看向密室的墙壁,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裂缝,裂缝里渗出湿漉漉的液体,带着一股腥甜的气味。她走过去,用手电筒往里照,看到里面隐约有一具白色的身影,穿着旗袍,头发垂到地上。
“哗啦 ——” 书桌的抽屉突然自己打开了,里面掉出一把钥匙,钥匙是用骨头做的,上面刻着和铜钟上一样的符号,钥匙柄上还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丝,像是刚从什么活物身上取下来的。
林晚秋捡起钥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光着脚踩在地上。她回头,看到一道白色的影子站在密室门口,长发遮住了脸,穿着和照片上一样的旗袍 —— 是苏婉清!
“你…… 你是谁?” 林晚秋的声音在发抖,手电筒的光开始晃动。
白色影子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手,指向铜钟的方向。林晚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铜钟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钥匙孔,和手里的骨头钥匙正好匹配。
第四章 噬时的诅咒
林晚秋拿着钥匙,一步步走向铜钟。每走一步,密室里的温度就降一分,呼吸变成了白雾,墙壁上的裂缝里,渗出的液体越来越多,滴在地上,发出 “滴答” 的声响,像是在倒计时。
她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轻轻一转,“咔哒” 一声,铜钟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一阵沉闷的钟声,震得她耳膜生疼。密室的墙壁开始裂开,更多的白色影子从裂缝里钻出来,都是穿着破旧衣服的人,有的没有脸,有的只剩下白骨,他们朝着林晚秋扑过来,嘴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
“快走!”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王驼背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对着那些白色影子砍过去,“我就知道你会来这里!陈守时的诅咒,该结束了!”
“你怎么知道?” 林晚秋一边躲着影子,一边问。
“我是他的徒弟!” 王驼背的脸扭曲着,“当年他实验的时候,我帮过他!后来他封印了苏婉清,却把诅咒传给了我,让我变成了这副样子!我等了几十年,就是为了等一个能解开封印的人,一个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就在这时,苏婉清的身影突然飘到铜钟上面,她的头发散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谁都别想阻止我!我要把你们的时间都吃掉,让你们都变成白骨!”
她伸出手,一道黑色的雾气朝着林晚秋袭来。林晚秋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照片,照片突然发出一道金光,黑色雾气被打散了。苏婉清尖叫一声,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 这是我的照片!你怎么会有?”
“因为我是你的转世!” 林晚秋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前说的话,“妈说,我出生在一个叫锈钟镇的地方,脖子上的吊坠,是你留给我的。” 她摸出脖子上的银吊坠,吊坠的形状和铜钟上的符号一模一样,“陈守时用他的灵魂封印了你,而我,是唯一能唤醒你意识的人。”
苏婉清愣住了,她看着林晚秋,眼神慢慢变得柔和,脸上的黑洞里流出泪水:“守时…… 我错了…… 我不该恨他,我不该吞噬别人的时间……”
“婉清!” 一道透明的身影从铜钟里飘出来,是陈守时,他看着苏婉清,眼里充满了愧疚,“是我错了,我不该用禁术,不该害了那么多人。我们一起走吧,去该去的地方,让锈钟镇恢复平静。”
苏婉清点了点头,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那些白色影子也跟着消散了。陈守时看着林晚秋,笑了笑:“谢谢你,孩子。时间是珍贵的,别像我们一样,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铜钟再次响起,这次的钟声悠扬而温暖,传遍了整个锈钟镇。镇民们从家里走出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些枯萎的草木开始发芽,破败的房屋也慢慢恢复了原样。
王驼背的驼背慢慢直了起来,他看着钟楼,眼里满是释然:“几十年了,诅咒终于解除了。”
林晚秋看着陈守时和苏婉清的身影消失在钟声里,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第五章 时空的余响
当林晚秋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旅店的床上,王驼背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杯热水:“你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锈钟镇……” 林晚秋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关于钟楼、日记、苏婉清的事,像是一场梦。
“锈钟镇很好,” 王驼背笑了笑,“钟声恢复了,镇民们也开始正常生活了。你母亲的事,我已经告诉你了,她是个好女人,当年为了保护你,才离开锈钟镇的。”
林晚秋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锈钟镇,走到镇口时,看到赵婆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日记:“这是陈守时的最后一本日记,他说,要留给你。”
林晚秋接过日记,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我的孩子,如果你来过这里,看到这篇日记,请记住,时间不可逆,生命最珍贵。好好活着,别为了过去的事后悔。”
汽车再次驶来,林晚秋回头看了一眼锈钟镇,钟楼的钟声正悠扬地响起,阳光洒在镇子里,温暖而明亮。她知道,有些记忆虽然模糊,但那份关于时间、勇气与爱的故事,会永远留在她的心里。
很多年后,林晚秋成为了一名著名的记者,她写了很多关于时间与生命的文章,却从来没有写过锈钟镇的事。每年她生日那天,都会收到一封匿名信,信里只有一句话:“钟声在等你,锈钟镇在等你。”
而锈钟镇的钟楼,每天都会准时敲响,钟声穿越时空,讲述着一个关于爱、悔恨与救赎的故事,提醒着人们,要珍惜眼前的每一分每一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