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花狗娘亲

故事要从一九四四年腊月说起，在凉水县云雾山镇，山北的后北沟村有一户韩姓人家，家里面住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她的儿子。老太太娘家姓张，张氏一辈子命苦，十一岁时娘就死了，张氏就跟着他爹爹相依为命，艰苦度日。可是厄运专挑苦命人，十八岁那年，她的爹爹也因病离开人世了。后来，是本家二叔给张氏找了一户人家，就是后北沟村爹娘死得早的穷小子韩照发，韩照发比张氏大十二岁，很多人感觉这门婚事不般配，但张氏却认为，找一个岁数大的、年长一些的，到时候还能照顾自己，很快，他们就结婚了！

婚后，张氏先后给丈夫生下三个儿子，但不幸的是，老大老二不幸先后夭折了，只活下来老三。张氏三十一岁那年，一向身体健壮的丈夫突发疾病死了，丈夫也没有留下什么家产，只给张氏撇下了一个八岁的儿子和这个破败不堪的家。

好在小儿子韩继山打小就机灵，抓把泥巴就能捏出小猫小狗等小玩意儿，一堆树枝、一把刀，个把小时就能做成小房子、小马车等小物件。韩照发无疑是镇上最好的木匠，儿子从小就跟着爹爹做木工活，爹没了，八岁的小继山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多干活照看好娘。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张氏既要种好自家的五六亩农田，还要把养的三头猪两只羊饲养好，渐渐的，儿子也长到二十岁了。这十几年的辛苦劳作，张氏的身体也累垮了。因为后北沟村实在是太偏僻了，就连日本鬼子扫荡竟然也没找到进后北沟村的路。韩家的日子在村里五六十户人家中又是最穷的一家，这些年，韩继山在木工上不断钻研、不断探索实践，出落成一个好木匠。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年母亲身体不好，韩继山除了管理好自家的五六亩地，农闲时就做点木工活、挣点钱维持着家庭的生计。

由于长年劳累，张氏从四十多岁开始常年生病，韩继山干木工挣的钱，根本就不够给娘抓药的，这样一来，韩家的日子就更穷了。转眼时间到了一九四四年腊月，已经卧床好几年的张氏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弥留之际，张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儿子四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一九四四年腊月初五晚上，遭了一辈子罪的张氏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韩继山一直守在母亲跟前。母亲死了，韩继山跪在母亲跟前大哭了一场，准备给母亲料理后事。他有一手好木工活，于是赶紧找出自己以前在山上砍的一棵老榆树，用了不到一晚上的功夫，就为自己的娘打造了一口上好的榆木棺材，装殓了娘的遗体，腊月初八那天就把娘下葬了！

料理完娘的后事，韩继山回到家里，坐在土炕上，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屋子，不禁悲从心起，想想现在都四十好几的人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出去干活又怕找不到好的活干，思来想去，心里说：“算了吧，我就守在这后北沟村，种好自家的这五六亩地，再种点菜，日子将就着过吧！”

另外，家里还有一条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花狗。那是四年前的冬月底，天上正下着大雪，韩继山早上一开门，就看到一条小花狗，使劲佝偻着身子、蜷缩在自家的门口冻得直哆嗦。韩继山看小狗可怜，就把小狗抱进屋里来了，一晃就是四年多时间过去，当年的小花狗现在长成大花狗了。韩继山心想：“自己这岁数，就在村里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这四间土房了此余生吧！”

从此，韩继山每天一大早就起床熬点稀粥、煮点地瓜，吃完就去地里干活，农闲时就捎带做些木工活，大花狗整天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不管他是在地里劳作，还是在山里砍柴，或是在院子里做木工，大花狗总是跟在他身边或蹲或站，总是形影不离地看着他！

今天是大年三十，屋子里冷冷清清，娘不在了只有他和大花狗，他去买了一斤高粱烧酒，煮了点花生米，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喝起闷酒来了。不胜酒力的他喝了半斤多酒，竟然就喝醉了。大花狗看着主人躺在冰凉的地下，就走近跟前，用鼻子使劲拱着主人。酒醉后的他把大花狗紧紧地搂在怀里，多少年来的情欲一瞬间爆发并且都发泄在大花狗的身上了。事后，他后悔得直撞墙，自己是个人，怎么能和畜牲干那种事呢？可是大花狗对他还是不离不弃，和从前一样默默地跟着他，只是大花狗看向他的眼神比之前多了一份别样的深情！

转过年来早春二月，韩继山又开始新一年的农活。那天他发现大花狗不愿意出门了，肚子也比之前大了，他心里一激灵，不会是大花狗怀了自己的孩子了吧？听老人说，人和畜生是生不出孩子的，可是大花狗这是咋了？韩继山心里每天都七上八下的。等到了第二年五月十五晚上，大花狗躺在院子里那棵丁香树底下要生了。韩继山把大花狗抱进屋子里，因孩子太大，大花狗用尽洪荒之力才把孩子生下来，可惜大花狗因为大出血死了。当他看到大花狗生下来的是一个正常的女婴，他顿时懵了，他抱着这孩子心里一下子乱了方寸。看着怀中的女儿却是一个健康的孩子，自己一个老光棍怎么养活这孩子呢？大花狗死了，他用几块木板给大花狗做了一个木头箱子，他找出来母亲准备留着给自己结婚用的崭新的红绸被面，把大花狗包好了装进木头箱子里，就埋在院子里丁香树底下。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他用一块花布包袱把孩子包好，天还不亮，他就把孩子放在村头那棵老槐树底下。他就去离老槐树不远的地里干活。太阳老高了，村里的乡亲们都陆陆续续来地里干活了，他们听到小孩的哭声，大伙就寻声走过去，发现是一个花布包袱包的一个小孩子。乡亲们都在忙着干自家的农活，老韩抱着小孩问：“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放在地头老槐树底下。”那个年月自家的孩子都吃不饱饭，谁还愿意收养个捡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呢？乡亲们都不愿意收养这孩子，韩继山无奈，只好把孩子抱回家自己养着了。

从此，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有了孩子了，韩继山家里穷没钱买羊奶或牛奶喂孩子，只好天天熬高粱面玉米面稀饭喂孩子，孩子是自己的，该给孩子取个名字了，韩继山想了好几天，想起了大花狗生孩子那天，正是自家院子里丁香花开的时候，那丁香花是真的好香，就给这孩子取名叫韩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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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九年十月，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韩家是八辈贫农，在村里又是最穷的一家，韩继山还是和从前一样继续种着他的五六亩地，农闲时就做木工挣点零花钱养活女儿。转眼间女儿韩香已经长到七八岁了，七八岁的韩香就能给父亲煮饭了，韩继山去地里干活回来发现女儿已经把饭做好了。韩香不仅聪明，模样也出落得像花似的。左邻右舍都说，“老韩真有福捡了个好闺女。”只有韩继山自己心里明白，这女儿就是自己的骨肉，韩继山凭着自己的手艺，这几年也攒下点积积蓄。韩香九岁那年，韩继山送女儿去学校念书，学校在后北沟村北面三里地的北巷村，云雾山下的李家沟、曲家洼以及山北头的孩子都在北巷村学校念书，韩香在同学们中是最聪明的，课本上的知识只要老师一讲韩香就会，在二十多个孩子中韩香学习成绩总是第一名。韩继山知道女儿学习好很开心。从此，韩继山更加努力劳作，好多挣点钱供女儿念书，韩香真给父亲争气，小学念完直接去镇上念初中，初中毕业又考上了在县里的高中。一九六四年的夏天，韩香是整个云雾山镇唯一考上了大学的孩子，韩香选的专业是师范专业。可惜韩香只上了两年多，就因为特殊时期学校常常停课，韩香无奈只好回到后北沟村的家里了。后北沟村西面二里地的曲家洼村的曲胜利，是韩香小学初中的同学，韩香考上了高中，又考上大学，而曲胜利初中毕业就回到曲家洼村。因为曲胜利念过书有文化，村长就让他在村支部做事，给村里写大字报，学着写各种材料。曲胜利为人忠厚还善于变通，没过多久，曲胜利进步迅速，很快被提拔到镇政府做事了。曲胜利是一九四三年的，大韩香两岁，从上小学曲胜利就一直喜欢韩香，直到韩香上初中，上高中韩香考上大学，曲胜利一直都在暗恋着韩香。可是韩香是大学生，两个人相差太大，曲胜利总觉着自己配不上韩香。曲胜利听说韩香回来了，心中暗恋的火焰又重新点燃了。曲胜利回家求父亲曲老根去后北沟村韩家提亲，曲老根夫妻知道后北沟的老韩捡了个好闺女，这闺女模样好看又有出息，曲老根两口子也很喜欢老韩家的这闺女，曲老根两口子找媒人来韩家提亲，韩大叔说我认识曲老根，曲老根是镇上最好的泥瓦匠，韩继山以前经常和曲老根一块干活，听说曲老根的儿子人不错，依他看这确实是一门好亲事。韩继山说：“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得看女儿的意思。”韩香回家后，除了给父亲洗衣做饭，再就是做点针线看书。父亲找到韩香对她说:“曲家洼的曲胜利托媒人上咱家提亲，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得你自己做主！”韩香对曲胜利似乎还有点好感，她依稀记得和曲胜利一块上学时，曲胜利对自己真的还不错。那会儿，韩香真的没太在意这小伙子，不料人家却是暗恋了自己这么多年。韩香同意了，曲家很是欢喜，赶紧准备娶媳妇事宜，在一九六六年腊月十二，就把韩香张张罗罗娶进曲家门来了！

在韩香出嫁的前几天，韩大叔心事重重的，好几回想鼓起勇气和女儿说出藏在自己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可是话到嘴边，他还是咽了回去。婚后，韩香和曲胜利感情和睦，日子过得挺好，看到女儿女婿过得好，韩大叔也就放心了。韩香夫妻经常回后北沟村看父亲，转过年的春天，韩香怀孕了。听到女儿怀孕，韩大叔整天提心吊胆，韩香是大花狗生的，他担心韩香会不会生出个人不人狗不狗的什么东西来。为此，韩继山这几天整宿睡不着，他这回真的要把实情告诉女儿了。每天晚上，韩大叔翻来覆去、不知道翻腾到几点才睡着了。在睡梦中，他看到了花狗站在他跟前，转眼间大花狗变成了一个中年妇女，那女人说：“老韩，你只管放心，咱女儿生的是人，因为我前世就是人，因我犯了错才堕入畜牲道，是你前世对我有恩，即使我坠入畜生道，也没忘了你的恩情，女儿就是代替我来报你的恩情的。老韩你多保重，很快我就要去投胎做人了。”韩继山问：“这么说，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女人说：“我的来世、你的今生，咱们还有一面之缘。”韩大叔醒了，他想着梦里的事，大花狗说她要去投胎了，老韩赶紧起来跪在地下磕头，求老天爷保佑让大花狗投胎投个好人家。韩大叔想：“我这辈子欠她的太多了。”后来，韩大叔就没跟女儿说做梦大花狗托梦这事。一九六七年冬月十八，韩香生下了一个带把的大胖小子。当韩大叔看到自己的小外孙生得虎头虎脑，一张胖乎乎的小脸煞是可爱，于是快乐得跟什么似的。一九六九年三月初九，韩香又生了一个女儿，曲胜利和韩香商量后，给儿子取名叫曲建国，给女儿取名叫曲建华！

一九七四年，在原来的北巷村小学原址，韩香给周围几个村的孩子当起了乡村教师！

一九七八年夏天，韩香调到镇中学。一九八零年的暑假，韩香和丈夫商量，决定要领着年已八十岁的父亲去城里看看，韩香知道父亲一辈子从来没有走出过这云雾山。一九八零年的夏天，韩大叔由女儿、女婿和两个外孙建国、建华陪着在城里的街道上走着，他们一家走进了一个公园，一家人在一棵老丁香树下站了一会儿，这时，一个八九岁穿一身花裙子、头上梳两个小辫子的小女孩跑过来，诧异地看着韩香父女，那小女孩的眼神真的好熟悉。韩大叔地心里一激灵，这小女孩不会是大花狗转世的吧？正在这时，一对穿戴时髦的年轻夫妻喊着：“愿愿快回来，我们要回家了。”小女孩回头深深地看了韩家妇女一眼，就跟着父母走了。一九八零年腊月二十三日，韩大叔突发疾病住进了医院，在韩大叔弥留之际，他把女儿叫到跟前，缓缓说出了女儿的身世，韩大叔说：“闺女，老爸今天跟你说个事，你可要听好了，咱家的大花狗就是你的亲娘，女儿，你的亲娘就埋在咱家院子里那棵丁香树底下，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和你娘装在一个骨灰盒里，埋在你爷爷奶奶跟前，我要和你妈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后 记

韩香和曲胜利的儿子曲建国从小就不爱念书，整天就喜欢跟着姥爷学做木工和泥瓦工活。二十几岁，曲建国就历练成了云雾山镇最好的木工和泥瓦工师傅。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曲建国在县里开起一家装修公司，生意干得红红火火。一九八九年，曲建国与青梅竹马的李家沟的李春燕结婚，一九九零年，妻子李春燕生下一个男孩，取名曲振鑫。一九九二年，学习成绩优异的曲建华师范毕业，在县中学做了一名人民教师，

一九九五年，曲建华与县中学的体育老师许辰风结婚，一九九六年，生下女儿取名许思艳。韩香二零零零年在县高中退休，已是正科级干部的曲胜利二零零三年在县文化局退休，韩香和丈夫曲胜利在县城过着儿孙满堂、其乐融融的晚年生活！

作者简介：王黎雪，女，福山区回里镇巨甲庄人，儿时因疾病导致双目失明，靠打理一家盲人推拿店谋生，热爱学习，多方学习盲文、文学、推拿等知识，提升自身素养，目前有多篇文章被各大网络媒体、《福山文学》采用。在2023年7月举行的“同心筑梦，典耀中华”烟台市残疾人中华经典诵读大赛中，王黎雪的朗诵荣获视障类成人组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