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郑板桥智斗贪官

民间故事:郑板桥智斗贪官

乾隆十三年,山东潍县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自春至夏,滴雨未落,土地龟裂如老人脸上的皱纹,庄稼枯黄似火烧过一般。百姓们日日仰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眼中尽是绝望。

知县郑板桥站在县衙门前,望着街上拖家带口逃荒的百姓,心如刀绞。这位以”难得糊涂”自勉的七品芝麻官,此刻却清醒得很——若不及时赈灾,潍县将饿殍遍野。

“大人,朝廷的批文还未下来,我们若私自开仓放粮,可是大罪啊!”师爷赵德全跟在郑板桥身后,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郑板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人命关天,等朝廷批文下来,百姓早就饿死了。传我命令,开仓放粮!”

“大人三思啊!”赵师爷跪倒在地,”前任李大人就是因擅自开仓被革职查办的!”

郑板桥扶起赵师爷,苦笑道:”我郑燮一介书生,做官不为功名利禄,只求问心无愧。若因救民而获罪,正是求仁得仁。”

三日后,潍县粮仓大开。郑板桥亲自坐镇,按户发放粮食。百姓们跪地痛哭,称他为”再生父母”。郑板桥却只是摆摆手,提笔在县衙墙上写下:”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消息很快传到京城。乾隆皇帝震怒,下旨将郑板桥革职查办。圣旨到达那日,正值秋雨绵绵。郑板桥跪在雨中接旨,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容。

“郑大人,您这是何苦呢?”传旨太监不解地问。

郑板桥抖了抖湿透的官服:”公公有所不知,这雨水珍贵啊。若早下三个月,何至于此?”

离任那日,潍县百姓自发聚集在县衙外,有人捧着新收的麦子,有人提着家养的鸡鸭,要送给这位即将离任的父母官。郑板桥一一谢绝,只收下一位老妇人缝制的一双布鞋。

“大人,此去扬州千里之遥,这鞋虽粗陋,却是我老婆子一片心意。”老妇人含泪道。

郑板桥郑重接过,当场换上布鞋,将自己的官靴留在县衙台阶上:”这靴子留给下任大人穿吧,我郑燮从此布衣还乡,倒也自在。”

秋深时节,郑板桥雇了一条小船,沿着大运河缓缓南下。船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知道乘客是刚被革职的郑大人后,死活不肯收船钱。

“大人为百姓丢了官,我若收您的钱,还算人吗?”船夫拍着胸脯说。

郑板桥拗不过他,便以字画相赠。白日里,他站在船头,看两岸秋色如画;夜晚则点一盏油灯,在船舱中挥毫泼墨。船夫不识几个大字,却也知道郑大人的字画金贵,小心翼翼地收在行囊最里层。

这一日,船行至徐州地界。秋阳高照,运河上船只往来如梭。忽见前方码头处停泊着一艘豪华官船,朱漆雕栏,锦缎为帆,桅杆上高悬一面杏黄旗,上书”奉旨上任”四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运河上的民船见了,纷纷避让,有的甚至掉头绕行。郑板桥的小船本已靠边行驶,那官船上却传来一声厉喝:”前面的破船,再滚远些!惊扰了姚大人的官船,你们担待得起吗?”

船夫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撑船往芦苇丛中躲。郑板桥却按住他的肩膀:”且慢。”

他眯起眼睛打量那官船,只见甲板上站着几个锦衣华服的随从,正对着河面上的民船指指点点,神情傲慢。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年轻男子坐在太师椅上,左右侍女打扇奉茶,好不惬意。

“你奉皇上的旨意上任有啥了不起?”郑板桥忽然提高声音道,”我也是奉皇上的旨意才革职的。不都是’奉旨’吗?你神气什么?”

这番话一出,附近几条民船上的人都惊呆了。那官船上的随从更是勃然大怒,指着郑板桥骂道:”哪来的老匹夫,敢对姚大人不敬!”

郑板桥不慌不忙地回到船舱,取出一块白绸,研墨挥毫,写下”奉旨革职”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让船夫挂到桅杆上。

“挂高点,让那位’奉旨上任’的大人看个清楚。”郑板桥捋须笑道。

这一举动引得运河两岸行人驻足观望。有人认出是郑板桥的字,不禁拍手叫好。那官船上的年轻官员见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派了个师爷模样的人乘小舟过来打探。

“这位老先生,我家大人问您是…”师爷拱手作揖,眼睛却不住地往那”奉旨革职”的旗子上瞟。

郑板桥负手而立:”扬州郑燮,字板桥,前潍县知县,现为革职待罪之身。”

师爷一听”郑板桥”三字,顿时变了脸色,匆匆回去禀报。不多时,那官船上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家丁抬着那位年轻官员上了小船,朝郑板桥这边划来。

“原来是郑大人!久仰久仰!”那年轻官员一改先前的傲慢,满脸堆笑地拱手,”下官姚有财,新任两淮盐运使,家父姚文元常在信中提起郑大人的书画造诣,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郑板桥心中了然。姚文元是当朝权臣,贪赃枉法,名声极差。眼前这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想必就是靠着父亲的权势才谋得这肥缺。

“姚大人客气了。”郑板桥不冷不热地回道,”郑某一介草民,不敢当’大人’之称。”

姚有财却不以为忤,反而更加热情:”郑大人书画名满天下,今日巧遇,不知能否赐下墨宝一幅?下官定当重金相酬!”

郑板桥本欲拒绝,转念一想,捋须笑道:”既然姚大人抬爱,郑某就献丑了。”

他命船夫取来笔墨纸砚,略一沉吟,挥毫写下:

“有钱难买竹一根,

财多不得绿花盆。

缺枝少叶没多笋,

德少休要充斯文。”

写罢,郑板桥将诗卷好,递给姚有财:”区区拙作,不成敬意。”

姚有财大喜过望,连忙展开细看。他本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哪里懂得诗中玄机?只觉得字写得极好,连声道谢。

“大人不妨将每句首字连起来读。”郑板桥意味深长地说。

姚有财依言念道:”有…财…缺…德…”念到一半,突然脸色大变,指着郑板桥怒道:”老匹夫,你敢辱骂本官!”

郑板桥哈哈大笑:”姚大人何出此言?郑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父亲姚文元贪赃枉法,你姚有财不学无术,靠着父亲权势谋得盐运使这等肥缺,不是’有财缺德’是什么?”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运河两岸的百姓听得真切,纷纷鼓掌叫好。姚有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郑板桥对随从吼道:”给我把这老东西拿下!”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正要跳上郑板桥的小船,忽听岸上有人高喊:”住手!光天化日之下,谁敢对郑大人无礼!”

只见数十名百姓手持锄头扁担,从岸上冲了下来。原来附近的村民听说郑板桥在此,自发前来保护。姚有财见势不妙,只得灰溜溜地退回官船,临走前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郑板桥,咱们走着瞧!”

郑板桥对着姚有财的背影朗声道:”郑某一身清白,何惧鼠辈?倒是姚大人好自为之,盐运使这差事,可别像你父亲那样,做得天怒人怨!”

官船狼狈离去后,两岸百姓欢声雷动。有人送上新酿的美酒,有人端来刚摘的瓜果,都要敬这位不畏权贵的郑大人。郑板桥一一谢过,对众人拱手道:”郑某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何德何能受各位如此厚爱?”

一位白发老者颤巍巍地说:”郑大人有所不知,那姚家父子横行霸道多年,今日大人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实在痛快!”

郑板桥叹息道:”可惜郑某已是一介布衣,无力为民除害。但愿天理昭彰,恶人终有恶报。”

当夜,明月高悬。郑板桥的小船停泊在一处僻静河湾。船夫早已酣睡,郑板桥却独坐船头,望着水中月影出神。

忽然,岸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郑板桥警觉回头,却见一个黑影匆匆离去,留下一包东西在岸边。他划船靠近,发现是一坛老酒和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张字条:”郑大人保重,潍县百姓永记恩情。”

郑板桥捧着字条,眼眶湿润。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轻声吟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次日清晨,小船继续南行。郑板桥站在船头,看着运河两岸金黄的稻田和忙碌的农人,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他知道,自己虽然丢了官位,却赢得了民心。而那些如姚有财之流的贪官污吏,纵使一时得意,终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船行渐远,郑板桥那”奉旨革职”的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向这个世道宣告:清官或许会被罢免,但正义永远不会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