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道大衣奇谈

1998 年深秋的天津,凉意像浸了水的棉絮,裹在人身上甩都甩不掉。滨江道上的梧桐树叶子落得满地都是,青石板路被踩得发亮,每一步踩下去,枯叶碎裂的 “咯吱” 声都能透过鞋底传到骨头里。傍晚时分,劝业场楼上的大钟刚敲过六点,沿街橱窗里的霓虹灯就次第亮了起来,粉的、绿的、橙的光揉在一起,把行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倒像是戏台上的脸谱,看着有些不真切。

我叫林薇,当时在天津师范大学读大二,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每周三下午没课,是我雷打不动的 “滨江道时间”。那会儿的滨江道还没被连锁品牌占满,更多的是本地老板开的小铺子,门面不大,却藏着不少新鲜玩意儿。有的铺子卖港风的牛仔外套,衣架上挂着磁带,放着 Beyond 的《海阔天空》;有的铺子摆着从广州进货的人造革皮包,老板娘坐在门口织毛衣,见人路过就笑着喊 “姑娘,进来看看呗”;偶尔还能遇到挑着担子卖糖堆儿的小贩,冰糖裹着山楂,甜香混着冷空气飘过来,勾得人走不动道。

第一次撞见那家店,是在一个飘着冷雨的周三。那天我跟室友林晓雨约好去劝业场买周华健的新磁带,刚走到滨江道中段,天就变了脸。雨点先是零零星星的,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密匝匝的雨帘,风裹着雨丝往脖子里灌,冻得人一激灵。我们俩抱着头往路边躲,眼角余光瞥见一家没挂招牌的服装店,门口挂着块蓝白格子的布帘,被风吹得 “哗啦哗啦” 响,像是有人在里面扯着嗓子喊。

“进去躲躲雨吧?” 林晓雨的声音带着颤,她天生怕打雷,这会儿天上已经开始滚闷雷了,轰隆隆的,震得地面都发颤。

我点点头,伸手掀布帘。布帘摸上去糙得很,像是用旧麻袋改的,指尖刚碰到,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樟脑球的气息,有点呛人。掀开门帘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是外面那种湿冷,是那种闷在屋里久了的、带着点腐朽味的冷,让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店里没开灯,只有两扇朝北的小窗透进些灰蒙蒙的光,光线暗得很,得眯着眼才能看清东西。靠墙的衣架上挂满了衣服,大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款式,有的领口发黄,有的袖口磨破了边,一看就是压箱底很久的旧货。空气里除了樟脑球和霉味,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像是生肉放久了的味道,又像是铁锈味,说不上来的诡异。

“有人吗?” 林晓雨朝着里屋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店里荡了个圈,没得到任何回应。她拉了拉我的胳膊,小声说:“薇薇,这店有点吓人,咱们还是走吧?”

我正想点头,目光却落在了角落的白色铁架上。那铁架锈迹斑斑,像是从废品站捡来的,上面孤零零地挂着一件黑色大衣。那大衣跟周围的旧衣服格格不入,面料是厚实的羊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领口和袖口缝着精致的暗纹,是那种老式的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得很,一看就是手工缝的。

我忍不住走了过去,指尖刚碰到羊毛面料,就觉得一股暖意从指尖传了过来,跟店里的寒气截然相反。我翻了翻衣领后的价签,纸签已经泛黄了,上面用圆珠笔写着 “120 元”,字迹有些模糊,却看得真切。我当时眼睛就瞪圆了 —— 那会儿滨江道上稍微像样点的羊毛大衣,没有三四百块根本拿不下来,更别说这种手工缝暗纹的,就算是劝业场二楼的精品店,标价也得六百多。

“老板,这件大衣怎么这么便宜啊?” 我又朝着里屋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答。林晓雨也凑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袖口,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薇薇,你看这线头,好像有点松,而且…… 你闻闻,是不是有点怪味?”

我把大衣凑到鼻子前,果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比店里的整体气味更浓些,像是从面料缝里渗出来的。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大衣,除了袖口有几根松动的线头,没看出任何毛病,既没有破洞,也没有污渍,甚至连褶皱都很少,像是刚熨烫过一样。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 “轰隆” 一声巨响,店里的光线瞬间亮了一下。我无意间瞥见大衣的内衬,心里 “咯噔” 一下 —— 内衬是浅灰色的,在闪电的光线下,我好像看到内衬上有一块深色的印记,形状像是手掌印,大小跟女人的手差不多。

“你看到没?” 我拉了拉林晓雨的胳膊,声音有些发颤。

林晓雨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可闪电已经过去了,店里又恢复了昏暗。“看到什么啊?黑乎乎的。” 她揉了揉眼睛,“我看咱们还是赶紧走吧,这店太邪门了。”

我还想再看看,可林晓雨已经拉着我往门口走了。刚走到布帘边,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件大衣,总觉得它在昏暗的光线下动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后面拽了拽衣角。

雨停了之后,我们去劝业场买了磁带,可我脑子里全是那件大衣。林晓雨劝我别多想,说肯定是我看花眼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 那股腥气,那个手掌印,还有低得离谱的价格,怎么想都透着诡异。

之后的几周,每次来滨江道,我都会特意绕到那家店门口。布帘依旧挂在那里,被风吹得 “哗啦” 响,可我再也没敢进去过,只是隔着布帘的缝隙往里看。奇怪的是,不管我什么时候去,那件大衣总挂在那个白色铁架上,既没人买,也没人动过,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一样。有时候我会在店门口站一会儿,能听到店里传来轻微的 “沙沙” 声,像是有人在翻衣服,可喊老板的时候,依旧没人应答。

直到一个月后,我在系里的学术讲座上遇到了陈曼学姐。陈曼比我高两届,是我们系出了名的 “时尚达人”,不仅长得漂亮,还特别会穿衣服,每次出门都打扮得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她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平时性格开朗,跟谁都能聊得来,我跟她也算熟络。

讲座结束后,外面下起了小雨,我跟陈曼共用一把伞,往宿舍走。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滨江道的店铺,我鬼使神差地提起了那家没挂招牌的服装店,还有那件便宜的黑色大衣。

没想到我刚说完,陈曼的身体突然僵住了,手里的笔记本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她的脸色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惊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学姐,你怎么了?” 我赶紧捡起笔记本,递给她。

陈曼接过笔记本,手指抖得厉害,她勉强笑了笑,声音带着颤:“我…… 我还有事,先回宿舍了。” 说完,她不等我反应,就一把推开伞,冒着雨往研究生宿舍楼的方向跑,连伞都忘了拿。

我愣在原地,手里攥着湿漉漉的伞,心里满是疑惑。陈曼平时不是这样的人,就算遇到急事,也不会这么失态。难道她跟那件大衣有什么渊源?我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总觉得她像是在逃避什么。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陈曼的反应。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研究生宿舍楼,想找陈曼问清楚。陈曼住在三楼 302 宿舍,我到的时候,宿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

我轻轻推开门,看到陈曼坐在书桌前,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臂弯里,肩膀一抽一抽的。书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水,旁边摊着一本翻开的笔记本,上面画着一件黑色大衣,跟我在滨江道看到的一模一样。

听到开门声,陈曼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她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强装镇定地说:“林薇?你怎么来了?”

“学姐,你是不是知道那件大衣的事?” 我把伞放在门口,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昨天你听到我说那件大衣,反应太奇怪了,肯定有事儿瞒着我。”

陈曼沉默了半天,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白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说:“那件大衣…… 是个邪物。”

接下来,陈曼跟我说的事情,让我后背发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曼说,去年冬天,大概是 12 月中旬,天津下了第一场大雪。那会儿她正在准备考研,复习压力特别大,每天都学到凌晨一两点,精神状态差得很。有个周末,她实在学不下去了,就想趁着中午雪停的间隙,去滨江道逛街放松一下。

那天的雪下得特别大,滨江道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踩上去 “咯吱咯吱” 响。她一个人从学校坐公交到滨江道,逛到中段的时候,看到了那家没挂招牌的服装店。当时她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冷,想进去暖和一下,就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店里跟你说的一样,黑乎乎的,没开灯,只有那盏大衣挂在角落里。” 陈曼的声音带着颤,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我当时就觉得那件大衣特别好看,摸上去软软的,特别暖和。我翻了价签,才 80 块钱,比你看到的时候还便宜。”

陈曼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店里转了好几圈,没看到老板,就对着里屋喊了一声。过了大概一分钟,里屋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走了出来。老太太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袄,袖口磨得发亮,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是两盏油灯,直勾勾地盯着陈曼。

“姑娘,想买这件大衣啊?” 老太太的声音沙哑得很,像是被砂纸磨过,说话的时候,嘴里还飘出一股淡淡的腥气,跟大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曼点点头,说:“阿姨,这件大衣怎么这么便宜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还沾着点黑色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没问题,就是放的时间长了,想赶紧卖掉。” 她往前走了两步,离陈曼特别近,那股腥气更浓了,“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再便宜 10 块,70 块给你。”

这么便宜的价格,陈曼根本没法拒绝。她从包里掏出 70 块钱,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接过钱,用手指沾了沾唾沫,一张一张地数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回可便宜你了,这回可便宜你了……”

陈曼当时没在意老太太的话,只当是老人家随口念叨。她高高兴兴地穿上大衣,觉得特别合身,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她跟老太太说了声谢谢,就走出了服装店。

那会儿雪已经停了,太阳透过云层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陈曼沿着滨江道往前走,打算去前面的小吃街买串糖堆儿。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后脖子一凉,像是有人对着她的后脖子吹了口气。

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轻轻地,像是贴在她耳朵上说话:“这回可便宜你了。”

陈曼吓了一跳,猛地回头,身后只有几个匆匆赶路的行人,有的在扫雪,有的在聊天,没人跟她说话。她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能是风的声音。她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那句 “这回可便宜你了”,声音清晰得很,甚至能听出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点幽怨。

陈曼这才慌了,她加快脚步,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跑。可不管她跑多快,那个声音总在她耳边跟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句话,像是附在了她身上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指尖的寒意透过大衣,传到了她的皮肤里。

“当时街上人特别多,可没人能听到那个声音,也没人能看到那只手。” 陈曼抱着胳膊,身体微微发抖,脸色惨白,“我跟身边的人说,有人在跟我说话,可他们都以为我疯了,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一路狂奔到公交站,正好赶上一辆回学校的公交。上车后,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大衣的领子拉得高高的,遮住了半张脸。公交车缓缓开动,她靠在椅背上,心里稍微踏实了点。可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比之前更清晰了:“你为什么要穿我的衣服?”

陈曼吓得 “啊” 地叫了一声,旁边的乘客都转过头来看她。她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前排的大妈看到她这样,递过来一张纸巾,关切地问:“姑娘,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陈曼摇了摇头,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大衣,突然发现袖口的线头变得更多了,而且那些线头像是活的一样,慢慢地往她的手腕上缠。她吓得赶紧用手去扯,可线头越扯越多,缠得越来越紧,勒得她手腕生疼。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陈曼几乎是逃着跑回了宿舍。她推开门,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就冲到衣柜前,想把大衣脱下来。可她的手指刚碰到大衣的扣子,那个声音又响了:“你脱不掉的,这件衣服是我的。”

陈曼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盯着那件大衣,浑身冰凉。她看到大衣的领口慢慢鼓了起来,像是有个人的脑袋在里面,领口的暗纹也开始慢慢变颜色,从黑色变成了暗红色,像是染了血一样。她不敢再看,闭上眼睛,双手抱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宿舍里的其他室友回来后,看到陈曼坐在地上,脸色惨白,都吓坏了。她们问陈曼怎么了,陈曼哆哆嗦嗦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室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人说可能是她复习太累了,出现了幻觉;有人说或许是大衣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建议她赶紧把大衣扔了。

那天晚上,陈曼没敢把大衣放进衣柜,也没敢扔,就把它扔在阳台的角落里,还特意用一块黑色的布盖了起来。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一夜没睡好。她躺在床上,总觉得阳台上传来 “沙沙”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衣服。而且她能感觉到,有一道冰冷的目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一直盯着她。

后半夜的时候,陈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穿着那件黑色大衣,站在滨江道的那家服装店里。店里还是黑乎乎的,老太太站在她面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嘴里念叨着 “这回可便宜你了”。突然,老太太的脸变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眼睛掉在了地上,嘴巴裂到了耳根。陈曼吓得想跑,可身体却动不了,她看到那件大衣的领口慢慢张开,里面伸出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越掐越紧……

陈曼尖叫着从梦里醒来,发现自己浑身是汗,心跳得特别快。她转头看向阳台,发现盖在大衣上的黑布掉在了地上,大衣就那么摊在阳台上,领口微微张开,像是在等着她。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陈曼就抱着大衣往滨江道跑。雪又下了起来,路上的积雪没过了脚踝,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把这件大衣还回去。

她到那家店的时候,店门刚开,还是那个老太太在看店。老太太看到陈曼,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姑娘,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舍不得这件大衣?”

“阿姨,我要退货,这件大衣我不要了。” 陈曼把大衣往柜台上一放,声音带着哭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老太太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大衣,没多说什么,从抽屉里拿出 70 块钱递给她。陈曼接过钱,转身就往外跑,连句谢谢都忘了说。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隐约听到老太太跟里屋的人说:“这件大衣啊,每次卖出去,第二天准退回来。都降价好多回了,还是没人要。不过没关系,总会有人要的……”

陈曼说到这儿,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双手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从那以后

 

我再也没敢靠近滨江道中段半步,连带着劝业场都很少去了。” 陈曼放下捂着脸的手,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可就算我躲着,那件大衣的影子也没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退货后的第三天,陈曼发现自己的枕头底下多了一根黑色的羊毛线头。那线头跟大衣的面料一模一样,她当时吓得差点把枕头扔出去 —— 她明明把大衣还给老太太了,怎么还会有线头出现在自己的宿舍里?

她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第二根线头,可心里的恐惧却越来越重。从那天起,她每天早上醒来,都会在枕头底下、床单缝里,甚至是书包的夹层里,发现一两根黑色羊毛线头。那些线头像是凭空出现的,怎么都清理不干净,就像是有双看不见的手,每天在她的东西里塞这些东西。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频繁做噩梦。梦里永远是滨江道的那家服装店,她穿着那件黑色大衣,被困在店里走不出去。老太太坐在角落里,一边缝衣服一边笑,嘴里念叨着 “这回可便宜你了”,而那件大衣的领口慢慢张开,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是两个黑洞,直勾勾地盯着她,说:“把衣服还给我,把衣服还给我……”

每次从梦里惊醒,陈曼的身上都会沾着几根黑色羊毛线头,像是从梦里带出来的一样。她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上课的时候总是走神,眼神空洞,脸色惨白得像纸,体重也掉得厉害,原本合身的牛仔裤,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

室友们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拉着她去学校附近的寺庙烧香。寺庙里的老和尚看到她,眉头皱得紧紧的,说她身上缠着 “不干净的东西”,给了她一张护身符,让她贴身戴着,还嘱咐她不要再靠近滨江道的那家店。

陈曼把护身符缝在衣服里,贴身戴着,刚开始确实有点用,噩梦少了,线头也没再出现。可没过多久,护身符就莫名其妙地碎了,碎成了好几片,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扯碎的。当天晚上,她又做了那个噩梦,梦里的女人离她更近了,冰冷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能感觉到女人指尖的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跟大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真的快被逼疯了。” 陈曼的声音带着绝望,“我甚至想过退学,离开天津,可我又舍不得我的学业…… 林薇,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不要去碰那件大衣,更不要靠近那家店,不然你会被它缠上的。”

我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陈曼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我想起了第一次在店里看到的手掌印,想起了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还有每次路过店门口听到的 “沙沙” 声,现在想来,那些都不是我的错觉,而是真的有 “东西” 在那家店里。

“学姐,你说…… 那个女人是谁啊?” 我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问。

陈曼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恐惧:“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那个女人就是这件大衣的主人,她死在了那家店里,灵魂被困在了大衣里,而老太太…… 老太太像是在帮她找‘替身’,找一个能替她穿着这件大衣的人。”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 “吱呀” 一声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窗户 “哐当” 响。陈曼吓得尖叫一声,猛地缩到了椅子后面,指着门口,声音带着哭腔:“它来了!它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门口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可就在我转头的瞬间,我看到陈曼的肩膀上,沾着一根黑色的羊毛线头,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赶紧站起来,拉着陈曼的手说:“学姐,我们走,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陈曼哆哆嗦嗦地站起来,紧紧抓着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我们刚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楼下的公告栏前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怎么回事啊?”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拉着陈曼走了过去。

公告栏上贴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昨夜凌晨,我校研究生宿舍楼三楼 304 宿舍学生李娜,在滨江道中段一家未挂招牌的服装店内离奇失踪,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请各位同学注意安全,尽量避免夜间外出……”

李娜?我心里 “咯噔” 一下,李娜是陈曼的隔壁室友,我们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她怎么会去滨江道的那家店?还离奇失踪了?

陈曼看到公告,脸色 “唰” 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我赶紧扶住她,她指着公告上的 “未挂招牌的服装店”,声音抖得厉害:“就是那家店!肯定是那家店!李娜她…… 她肯定是去碰那件大衣了!”

我心里也慌了,拉着陈曼往校门外跑,想去滨江道看看情况。可刚跑到校门口,就看到几辆警车呼啸而过,朝着滨江道的方向开去。警灯闪烁着,红蓝交替的光映在地上,像是一道道血痕,看得人心里发慌。

我们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去滨江道中段。司机是个本地人,听到我们要去滨江道中段,脸色变了变,说:“你们去那儿干嘛?昨晚那儿出事儿了,一个女学生在那儿失踪了,现在警察还在那儿封路呢,不让外人靠近。”

“我们…… 我们是那个女学生的同学,想过去看看情况。” 我急中生智,编了个理由。

司机叹了口气,没再多问,发动了汽车。一路上,我的心都揪得紧紧的,脑子里全是陈曼说的话,还有李娜失踪的事。我总觉得,李娜的失踪跟那件大衣脱不了关系,跟那个被困在大衣里的女人脱不了关系。

出租车到了滨江道附近,果然看到前面拉着警戒线,几个警察站在警戒线后面,拦住了过往的行人。我们下了车,远远地看着,能看到那家没挂招牌的服装店门口围了很多警察,店门敞开着,布帘被风吹得 “哗啦” 响,里面黑漆漆的,像是一个张开的大嘴,等着吞噬更多的人。

“你看!” 陈曼突然指着服装店门口,声音发颤。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警察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东西 —— 那是一件黑色大衣,面料是厚实的羊毛,领口和袖口缝着精致的暗纹,跟我在店里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跟大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指尖突然碰到了一根毛茸茸的东西 —— 我低头一看,是一根黑色的羊毛线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在了我的袖口上。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想起了陈曼说的话,想起了那些凭空出现的线头,想起了那个被困在大衣里的女人。

难道…… 我也被它缠上了?

陈曼看到我袖口的线头,脸色变得更白了,她抓住我的手,声音带着绝望:“林薇,它盯上你了,它盯上你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远处的服装店,看着警察手里的黑色大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了上来,冻得我浑身发抖。我知道,这件事还没结束,那个被困在大衣里的女人,还有那家诡异的服装店,不会就这么算了。而我,还有陈曼,甚至是失踪的李娜,都已经被卷进了这个恐怖的漩涡里,再也逃不出去了。

当天晚上,我回到宿舍,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总觉得宿舍里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跟大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缩在被子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剪刀,像是这样就能安全一点。

凌晨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果然出现了那家服装店。我穿着那件黑色大衣,被困在店里,老太太坐在角落里缝衣服,嘴里念叨着 “这回可便宜你了”。而那个女人站在我面前,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眼睛是两个黑洞,她伸出冰冷的手,想抓住我的手腕,说:“把衣服穿上,永远跟我在一起……”

我吓得尖叫起来,猛地从梦里醒来。宿舍里的灯还亮着,可我的枕头旁边,放着一件黑色的东西 —— 那是一件黑色羊毛大衣的衣角,上面缝着精致的缠枝莲暗纹,跟我在店里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我盯着那个衣角,浑身冰凉,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知道,那个女人真的盯上我了,它不会放过我的。我拿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陈曼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陈曼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林薇,我又看到线头了,它又来找我了……”

我握着手机,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才能摆脱这个恐怖的东西。我看着窗外的夜色,黑漆漆的,像是那家服装店的门,等着我走进去。我知道,我必须去面对它,去找到真相,不然我和陈曼,还有更多的人,都会被它缠上,永远被困在这个恐怖的噩梦里。

第二天一早,我和陈曼约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见面。我们都一夜没睡,脸色惨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我们坐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看着窗外的行人,心里满是绝望。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陈曼,“我们必须去找到真相,找到那个女人的身份,还有那家店的秘密,不然我们永远都摆脱不了它。”

陈曼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却又带着一丝期待:“可是…… 我们该怎么找啊?我们连那个女人是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家店的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我有个想法。”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滨江道附近的几个老小区的名字,“我昨天查了一下,滨江道中段的那些店铺,很多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就开了的,附近的老小区里,肯定有知道那家店情况的老人。我们可以去那些老小区问问,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陈曼看着我手里的纸,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试,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咖啡馆,朝着滨江道附近的老小区走去。那些老小区很旧,楼房的墙皮都脱落了,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潮湿味。我们挨家挨户地敲门,向老人们打听那家没挂招牌的服装店,还有那件黑色大衣的事。

刚开始,老人们要么摇头说不知道,要么就是脸色一变,赶紧关门,像是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我们跑了一个上午,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心里越来越失望。

中午的时候,我们在小区门口的小饭馆吃饭,饭馆的老板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看到我们脸色不好,还一直唉声叹气,就主动走过来,问我们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下,把我们遇到的事,还有想找的线索,都跟老板说了。老板听完,脸色一下子变了,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们说的那家店,还有那件大衣,我知道…… 那是个凶店啊!”

我们俩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睛瞪得圆圆的,等着老板继续说。

老板叹了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在我们对面,小声说:“那店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是一对夫妻开的,男的叫王强,女的叫李秀莲,两个人感情很好,李秀莲特别喜欢穿一件黑色羊毛大衣,就是你们说的那种,缝着暗纹的。”

“后来呢?” 我着急地问。

“后来啊,王强染上了赌博的恶习,把家里的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债主天天上门催债,王强走投无路,就想把李秀莲的大衣卖了换钱。李秀莲不同意,两个人吵了起来,王强一时失手,把李秀莲杀了。” 老板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他把李秀莲的尸体埋在了店里的地板下,还把那件大衣挂在店里卖,想把它处理掉。可奇怪的是,那件大衣不管卖给谁,第二天都会被退回来,而且买衣服的人,都会遇到怪事,要么生病,要么做噩梦,像是被李秀莲的鬼魂缠上了一样。”

“那王强呢?他后来怎么样了?” 陈曼的声音带着颤。

“王强杀了人之后,心里害怕,就跑了,再也没回来过。” 老板叹了口气,“那家店就一直空着,直到几年前,来了个老太太,把店盘了下来,继续卖衣服,可她卖的衣服里,总有那件黑色大衣,而且价格特别便宜,像是故意引诱别人买一样。有人说,那个老太太是王强的远房亲戚,也有人说,她是被李秀莲的鬼魂缠上了,帮着李秀莲找‘替身’……”

我们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凉,老板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炸在我们的心上。原来那个女人叫李秀莲,是被自己的丈夫杀死的,尸体就埋在店里的地板下,而那件大衣,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衣服,她的灵魂被困在大衣里,想找一个 “替身”,替她留在那个黑暗的店里。

“那…… 李娜呢?她是不是被李秀莲的鬼魂缠上了?” 我着急地问。

老板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昨天警察在店里的地板下,挖出了一具骸骨,不知道是不是李秀莲的……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那她的鬼魂可能更不安分了,会找更多的人当‘替身’。”

我们再也坐不住了,匆匆结了账,朝着滨江道的方向跑。我们必须去看看,警察挖出的骸骨到底是不是李秀莲的,我们必须知道,这件事到底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到了滨江道,警戒线还没撤,警察还在店里忙碌着。我们远远地看着,只见几个警察抬着一个白色的袋子从店里走出来,袋子鼓鼓的,像是装着什么东西。旁边的警察低声议论着,我们隐约听到 “骸骨”“死亡时间十年以上”“女性” 等字眼。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具骸骨,肯定是李秀莲的。她的尸体被挖了出来,可她的灵魂还被困在那件大衣里,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会找更多的人,包括我和陈曼,还有失踪的李娜。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跟大衣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果然,又多了几根黑色的羊毛线头。

陈曼也感觉到了,她抓住我的手,声音带着绝望:“林薇,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真的逃不掉了?”

我看着远处的服装店,看着警察手里的白色袋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我转过头,看着陈曼,眼神坚定地说:“我们不能逃,我们要去店里,把那件大衣找出来,烧掉它。只有烧掉它,李秀莲的灵魂才能得到解脱,我们才能摆脱她的纠缠。”

陈曼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满是恐惧:“去店里?可是警察还在那儿,而且…… 而且李秀莲的鬼魂可能还在店里,我们去了会有危险的!”

“我知道有危险,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会一直被她缠上,直到变成下一个‘替身’。李娜已经失踪了,我们不能再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了。”

陈曼看着我,犹豫了很久,终于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要试试。”

我们趁着警察不注意,绕到了服装店的后门。后门虚掩着,像是故意给我们留的。我们互相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店里还是黑漆漆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气,比之前更浓了。地上散落着一些木板和泥土,显然是警察挖地板时留下的。墙角的白色铁架还在,上面空荡荡的,那件黑色大衣不见了,应该是被警察拿走了。

“大衣呢?警察把大衣拿走了?” 陈曼的声音带着慌。

我四处看了看,突然,我的目光落在了里屋的门口。里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 “沙沙” 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缝衣服。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里屋的门。里屋比外屋更黑,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挂在天花板上,忽明忽暗的。老太太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件黑色大衣,正在缝衣服,嘴里念叨着 “这回可便宜你了”,而那件大衣的领口慢慢张开,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正是李秀莲!

她看到我们,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我们走过来,冰冷的手伸了过来,说:“你们来了,我等你们很久了。把衣服穿上,永远跟我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