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绳
**
长江的雾是活的。
不是城市里那种悬浮的白气,是裹着水汽的冷,像无数细针扎进衣领,顺着脊梁骨往下滑。陈砚蹲在趸船边缘,帆布鞋底压着甲板上的青苔,湿滑的凉意透过鞋底渗上来,和江面飘来的雾缠在一起。他指尖刚碰到江面,就像被冰锥扎了似的猛地缩回 —— 七月的长江本该是温吞的,可这水凉得能冻透骨头,指缝里还沾了些黏腻的黑泥,凑近闻有股腐烂水草混着鱼腥味的恶臭。
“陈小哥,真要捞?” 船老大王秃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烟卷燃烧的焦糊味。他左手攥着船桨,指节泛白,右手夹着的红塔山烧到了烟蒂,烫得他猛地甩手,烟蒂掉进江里,连个响都没冒就被雾吞了。“那东西在江里泡了七天,昨天张老三划着小渔船经过,说看见她立在水面上梳头 —— 白裙子飘着,头发拖在水里,跟条水蛇似的。”
陈砚没回头,指腹摩挲着腰间的铜钩。钩子是父亲十年前留下的,铜身被磨得发亮,正面刻的 “陈” 字边缘有些卷边,背面是陈家祖传的水纹咒,指尖划过那些细密的纹路,还能摸到父亲当年握钩时留下的指痕。他深吸一口气,雾里的腥气呛得喉咙发紧,抬手解开左眼的黑布 —— 那是块洗得发白的粗棉布,边角缝着母亲生前绣的小双鱼,布料磨得皮肤发痒。
黑布落下的瞬间,左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有细沙揉进眼里。他眨了眨眼,白翳覆盖的眼球慢慢泛起青蓝色,原本模糊的江面骤然清晰:浑浊的江水底下,无数细碎的黑影在游动,有的缺了胳膊,有的肚子被鱼啃出大洞,五脏六腑飘在水里像团烂棉絮 —— 那是溺死者的残魂,每到雾天就会浮上来,围着活人的船打转。而在三十米深的江底,一抹刺眼的红色正随着暗流浮动,不是水草的暗红,是像浸过血的红绳,在黑水里飘得笔直。
“点尸灯。” 陈砚开口,声音有些哑。他接过王秃子递来的铜灯,灯身是半旧的,刻着 “渡厄” 二字,灯油是老河伯给的桐油,混了艾草灰。火折子刚凑上去,灯芯就 “噗” 地爆出青蓝色火苗,火苗不往上飘,反倒往江面斜着,像被什么东西拽着,灯油里还浮起几丝黑发,绕着灯芯打了个结。
“是‘勾魂火’!” 旁边的水手小李突然叫起来,往后退了两步,脚踢到船边的木桶,桶里的江水晃出来,溅在甲板上,竟慢慢聚成了个小小的人脸形状。“老人们说,这灯要是出青火,水里的东西是要拉替身的!”
陈砚没理他,抓起系着麻绳的铜钩。麻绳是三股拧的黄麻,泡过桐油,摸起来硬邦邦的,他手腕一甩,铜钩带着风声砸向江底红影的方位。麻绳瞬间被拉直,水下传来沉重的拖拽感,不是尸体该有的重量,倒像钩住了块灌满水的石头,还带着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东西在钩尖上挣扎。
“拉!” 王秃子吆喝着,和小李一起拽麻绳。两人憋得脸通红,麻绳勒进掌心,留下深深的红印。水面翻起黑色的泡沫,泡沫里裹着些细碎的白色东西,陈砚眯眼一看,竟是指甲 —— 人的指甲,带着粉色的甲床,还沾着点红色的指甲油。
一具肿胀发白的女尸慢慢浮出水面。
她穿着条白色连衣裙,裙摆被江底的石头勾破了好几处,露出的小腿皮肤像泡发的馒头,轻轻一碰就会往下掉皮。手腕上系着的红绳有小指粗,绳结是死扣,红绳上还缠着几根水草,水草里夹着条半透明的水虱,正顺着红绳往上爬。女尸的脸朝下,长发像黑色的海带铺在水面上,发梢还在微微晃动,像是有风吹过 —— 可江面上连一丝风都没有。
“不对劲。” 陈砚突然按住麻绳,指腹能感觉到麻绳另一端传来的震动,不是水流的晃动,是有节奏的 “咚、咚” 声,像心脏在跳。他左眼的青翳更浓了,“水影” 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女尸根本没趴着,她正仰着脸,睁着两只鼓得像泡发核桃的眼球,瞳孔是浑浊的灰白色,嘴角还挂着僵硬的笑,露出两颗沾着黑泥的牙齿。
就在这时,女尸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不是抽搐,是缓慢地弯曲,指甲划过水面,留下一道细细的水痕。小李尖叫着松开麻绳,“诈、诈尸!” 他往后退时撞到了船舷,整个人差点掉下去,双手死死抓着船边的铁环,指节都在发抖。王秃子手里的船桨 “哐当” 掉在甲板上,他盯着女尸的手,嘴唇哆嗦着:“她、她的指甲…… 是红的!”
陈砚猛地拽住麻绳,铜钩在水下传来刺耳的 “咯吱” 声 —— 那是钩尖刮过骨头的声音,尖锐得像用指甲刮铁皮,听得人头皮发麻。他手腕发力,硬生生把女尸翻了过来。
腐烂的脸颊上,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灰色,鼓胀的眼球上蒙着一层白膜,白膜下似乎有东西在动。女尸的右手死死攥着一缕黑色的头发,头发油腻腻的,缠在指缝里,末端系着个指甲盖大的铜铃。陈砚的呼吸突然停了 —— 铜铃上刻着的纹路,是陈家祖传的 “镇水纹”,和父亲留下的那半块龟甲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里的龟甲,龟甲是青铜的,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有个缺口,是十年前父亲失踪时留下的。指尖刚碰到龟甲,女尸突然 “吼” 了一声 —— 不是人的声音,是像破风箱似的嘶哑声,黑洞洞的喉咙里涌出江水,带着腥气的水流喷了陈砚一脸。
江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流进衣领里,凉得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闭眼,再睁开时,女尸的指甲已经掐住了他的手腕。那指甲又尖又硬,像铁片子,直接嵌进了他的皮肉里,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胳膊里钻。
“红绳…… 解……” 女尸的喉咙里传来模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她手腕上的红绳突然 “啪” 地断了,断成两段的红绳在空中打了个转,竟化作两条手指粗的红蛇,蛇身滑溜溜的,带着冰冷的黏液,顺着陈砚的手臂往上缠。
陈砚的左眼突然剧痛起来,像有烧红的针在扎。无数破碎的画面涌入脑海:十年前的那个暴雨夜,父亲的趸船在江里燃烧,橙红色的火苗舔着夜空,父亲站在船边,朝他伸出手,手里攥着半块龟甲;江水里冒出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面具上刻着 “捞骨” 二字,他手里的刀闪着冷光,划开女尸的胸口 —— 那具女尸,就是现在掐着他手腕的这具!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被取出来,心脏上缠着的红绳,和现在这条一模一样。
“小哥!快放手!” 王秃子抄起船桨砸向女尸的胳膊。船桨是杉木的,结实得很,可刚碰到女尸的皮肤,就 “咔嚓” 一声断成两截,断口处还冒着黑烟,像是被火烧过。女尸的身体开始快速膨胀,皮肤裂开一道道口子,黑色的液体从裂缝里渗出,滴在甲板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甲板上的青苔瞬间就枯了,变成了灰黑色。
陈砚的脑子嗡嗡响,老河伯的话突然冒了出来。去年冬天,他在老河伯的屋里烤火,老河伯喝着米酒,手指敲着桌子说:“砚娃,记着,捞尸人有三不捞 —— 穿红衣的不捞,红衣招怨,沾了就甩不掉;握东西的不捞,死人握的不是东西,是勾魂的索;带双鱼佩的不捞,那是通阴阳的物件,会把你拉进水里。”
他低头看着女尸攥着头发的手,又摸了摸怀里的龟甲 —— 这具女尸,不仅握着东西,还带着父亲的线索。他咬着牙,从怀里摸出个粗布袋子,袋子是母亲生前缝的,里面装着晒干的糯米。这糯米是三年前晒的,晒的时候还撒了朱砂,老河伯说能驱邪。
陈砚猛地扯开袋子,糯米顺着指缝撒出去,落在女尸身上。米粒刚碰到黑色液体,就 “滋啦” 冒出白色的浓烟,浓烟里带着股刺鼻的焦味,像是烧塑料。女尸发出凄厉的尖叫,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刮玻璃,震得人耳朵疼,掐着陈砚手腕的手松了松。
就是现在!陈砚抽出腰间的桃木剑 —— 这剑是父亲亲手做的,桃木是从后山老桃树上砍的,晾干了三年,剑身上刻着 “驱邪” 符咒,还浸过黑狗血。他手臂发力,桃木剑狠狠刺向女尸的眉心。
“滋啦 ——”
桃木剑刺进去的瞬间,一股黑色的雾气从女尸头顶冒出来,雾气里裹着无数细小的黑影,像是无数只小手在抓挠。女人的哭声从雾气里传出来,不是凄厉的哭,是低低的、怨毒的啜泣,还夹杂着低语:“陪我…… 都陪我……”
陈砚的左眼再次剧痛,这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十年前父亲失踪的那天,江里也冒过这样的黑雾,黑雾里站着的就是这具女尸,她手里攥着父亲的铜钩,慢慢沉入江底。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就站在女尸身后,手里拿着另一半龟甲。
女尸的身体开始快速腐烂,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掉,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最后,她化作一滩黑水,顺着甲板的缝隙渗下去,甲板上还留着一圈黑色的印记,像个诡异的符。
只有那根红绳和铜铃还留在原地。
红绳像有生命似的,慢慢缠上陈砚的手腕,自动打了个死结,勒得他手腕发疼,皮肤都泛了红。铜铃 “叮铃” 响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敲在人心上,震得江面上的雾都晃了晃。
雾更浓了。
陈砚捂着剧痛的左眼,黑布早就掉在了甲板上。他看向江面,水下的黑影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围着趸船打转,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的中心泛着青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能看到无数只手伸出水面,指甲是青灰色的,抓着空气。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又摸了摸怀里的龟甲,突然明白过来 —— 父亲的失踪不是意外,这具女尸也不是偶然出现。长江底下藏着的秘密,比老河伯说过的任何诡事都可怕,而他这个陈家第十七代捞尸人,从接过父亲铜钩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卷进了这场无法回头的恐怖漩涡里。
江面上的雾里,突然传来一声铃铛响,和他手腕上的铜铃一模一样。
陈砚猛地抬头,雾里似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长发飘在身后,正朝着他缓缓招手。
第二章 雾影
铃铛声还缠在耳边,陈砚盯着雾里的人影,后背已经沁出冷汗。那身影站在雾中,裙摆像被江水浸过似的往下滴水,落在江面上却没溅起半点涟漪。他想看清那人的脸,可雾像裹了层毛玻璃,只能看到长发垂到腰际,随着若有若无的风轻轻飘着 —— 可江面上明明连帆都纹丝不动。
“陈小哥!快回舱里!” 王秃子突然扑过来,拽着陈砚的胳膊就往船舱拉。他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发抖,“那是‘水鬼引’!我爹当年就是看见这玩意儿,第二天就掉江里了,捞上来时手里还攥着根红绳!”
陈砚没动,目光死死锁着雾里的人影。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变得滚烫,像缠了圈烧红的铁丝,勒得他血管突突直跳。他低头一看,红绳上的纤维竟慢慢浮出黑色纹路,和父亲龟甲上的 “骨渡” 纹样一模一样,只是纹路更细,像无数条小蛇在绳上爬。
“叮铃 ——”
又一声铃响,这次不是来自雾里,是从江底传上来的。沉闷的铃声裹着水流声,震得趸船微微晃动,甲板上那些没渗干净的黑水珠突然跳起来,聚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竟映出了另一番景象:不是江面的雾,是片漆黑的船舱,无数具尸体站在里面,都穿着十年前 “江渝号” 客轮的蓝色制服,脸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是在朝拜什么。
“呕 ——” 小李突然蹲在船边吐起来,胆汁混着早饭的米粥溅在江里,刚碰到水面就被一股黑色的暗流卷走。他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指着水洼里的画面:“那、那是‘江渝号’!我爷爷当年就在那船上,船沉了之后连尸首都没捞着……”
陈砚的左眼又开始疼,这次不是刺痛,是钝重的胀感,像有东西在眼球里往外顶。他眯起眼,水洼里的画面突然清晰:最前面那具 “尸体” 转过头来,竟是父亲!他穿着熟悉的蓝色褂子,胸前别着母亲绣的双鱼荷包,只是脸色青得像冻住的江冰,眼球上蒙着层白膜,和刚才那具女尸一模一样。
“爹!” 陈砚猛地往前冲,脚却像被钉在甲板上。水洼里的父亲朝他伸出手,手里攥着半块龟甲 —— 和他怀里的那半正好对上!可就在两瓣龟甲要碰到一起时,一只戴着青铜面具的手突然伸过来,指甲又尖又长,直接掐住了父亲的手腕。面具上 “捞骨” 二字在黑暗里泛着冷光,和记忆里十年前暴雨夜的画面重叠在一起。
“砚娃!别睁眼!”
一声沙哑的呼喊从雾里传来,接着是竹篙划水的 “哗啦” 声。陈砚猛地回神,水洼里的画面已经消失,只有几滴黑水珠还粘在甲板上,慢慢渗进木纹里。他抬头看向雾中,一艘小竹筏正朝趸船划来,筏子上立着盏马灯,昏黄的光在雾里晕开,照出个佝偻的身影 —— 是老河伯。
老河伯的竹筏上堆着捆晒干的艾草,还放着个黑陶碗,碗里盛着些暗红色的液体,不知是血还是什么。他撑篙的手布满老茧,指关节粗大,竹篙尖碰到趸船时,陈砚才发现篙尖裹着层铜皮,刻着和点尸灯上一样的 “渡厄” 二字。
“把眼睛闭上。” 老河伯踏上甲板,一股浓重的艾草味混着米酒香扑面而来。他从怀里摸出块黑色的绸布,上面绣着驱邪的八卦图,“你左眼开了‘阴阳眼’,雾里的东西专勾你这种能看见的。”
陈砚听话地闭眼,绸布裹在左眼上时,传来一阵清凉的触感,像敷了层薄荷膏,胀痛感顿时消了大半。他刚要开口问水洼里的画面,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又凉了下来,这次竟顺着皮肤往胳膊上爬,像有条小蛇在钻衣服。
“别动。” 老河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手指按在红绳的死结上。他的指尖粗糙,按得陈砚生疼,“这是‘锁魂绳’,当年你爹就吃过这亏。” 他从竹筏上拿起黑陶碗,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红绳上 —— 那液体竟冒着白气,滴在甲板上 “滋滋” 响,像是在烧什么。
红绳碰到液体的瞬间,突然剧烈抖动起来,像活物被烫到似的,黑色纹路瞬间消失,颜色也淡了些。陈砚低头一看,红绳上竟渗出细小的血珠,顺着手腕往下滴,落在老河伯的手背上。
老河伯的手突然僵住,他抬起手,看着手背上的血珠慢慢聚成个小血点,脸色骤变:“是‘骨渡血’!这绳子和你爹的龟甲是一套的,当年‘捞骨会’的人就是用这玩意儿找‘骨渡’的位置!”
“捞骨会?” 陈砚猛地抬头,这个名字他只在父亲留下的旧日记里见过,日记里只写了 “捞骨者,食尸魂,炼水丹” 九个字,后面的纸页都被烧得只剩黑灰。
老河伯没回答,蹲下身盯着甲板上的黑色印记。那印记比刚才大了一圈,边缘还在慢慢扩散,印记里隐约浮现出些奇怪的符号,像甲骨文又像符咒。他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哨子,哨身刻着水波纹,放在嘴边吹了声 —— 哨音尖锐得像刺进耳膜,江里突然传来一阵 “哗啦” 声,无数黑影从水里浮上来,又瞬间沉了下去。
“那具女尸不是普通溺死者。” 老河伯的声音压得很低,马灯的光映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江泥,“她是‘捞骨会’的‘饵’,故意让你捞上来,好让这绳子缠上你。你爹十年前捞的那具‘红衣尸’,身上也有这绳子。”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摸出怀里的龟甲,龟甲不知何时变得冰凉,边缘的缺口处竟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和黑陶碗里的 “骨渡血” 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刚才水洼里的画面,父亲手里的龟甲,还有青铜面具人的手 —— 难道父亲的失踪,真的和 “捞骨会” 有关?
“雾要散了。” 老河伯突然站起来,望向东方。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雾的边缘真的在慢慢变淡,露出些鱼肚白,可雾的中心却越来越浓,变成了深灰色,像块巨大的墨团。“你得去捞‘江渝号’。”
“江渝号?” 王秃子凑过来,声音还在发颤,“那船沉了二十多年了,当年船上三百多号人,连个活口都没有,捞那玩意儿干嘛?”
“因为你爹在那船上。” 老河伯看向陈砚,眼神复杂,“昨天夜里我在江边看水纹,‘江渝号’的位置冒了‘尸气’,水纹里还映出你爹的影子 —— 他还活着。”
陈砚猛地攥紧铜钩,钩尖硌得掌心生疼。十年了,他无数次梦到父亲在江里挣扎的画面,每次都在哭喊中醒来,手里攥着那半块龟甲。现在终于有了线索,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可‘江渝号’在三十米深的江底,还在漩涡区,我们的船根本撑不住。” 小李小声说,眼神里满是恐惧。
老河伯没说话,从竹筏上搬下个半旧的木箱子。箱子是紫檀木的,上面刻着陈家的水纹咒,打开箱子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桐油味扑面而来 —— 里面装着套潜水服,还有个铜制的潜水镜,镜面上刻着 “陈” 字。
“这是你爹当年用的。” 老河伯把箱子推给陈砚,“潜水服里缝了艾草和朱砂,能防‘水尸’。明天天亮,我带你去‘江渝号’的位置。”
陈砚摸着潜水服的布料,上面还留着父亲的气息,像小时候父亲抱着他时,身上那股江水混着艾草的味道。他抬头看向雾里,那片深灰色的雾还在,只是里面的白衣人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那声铃铛声,还在耳边轻轻回荡。
天快亮了,江面上的雾开始慢慢散开,露出浑浊的江水。陈砚蹲在船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 —— 左眼的绸布还裹着,手腕上的红绳颜色淡了些,可那死结却越勒越紧,像是在提醒他,这场和 “捞骨会”、和长江亡魂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突然想起老河伯刚才说的话,“江渝号” 的水纹里映出了父亲的影子,还活着。那十年前暴雨夜里,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青铜面具人是谁?“骨渡” 又是什么?无数个问题在他脑子里打转,答案似乎都藏在三十米深的江底,藏在那艘沉了二十多年的 “江渝号” 里。
老河伯坐在竹筏上,抽着烟袋,烟杆上的铜锅在雾里泛着红光。他看着陈砚的背影,眼神里藏着担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篙上的铜皮 —— 没人知道,他袖口下的胳膊上,还缠着条和陈砚一样的红绳,只是他的红绳,已经变成了黑色。
江面上的雾终于散了些,远处传来渔船的鸣笛声,可陈砚知道,那笛声不是给活人听的。他摸了摸怀里的龟甲,又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起身走向船舱 —— 明天天亮,他就要下到江底,去捞那艘载着父亲和无数秘密的 “江渝号”,去揭开十年前那场暴雨夜的真相。
而在江底三十米深的地方,“江渝号” 的船舱里,无数具站立的尸体突然动了动。最前面那具穿着蓝色褂子的尸体,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竟渗出了两行黑色的泪水,滴在船舱的木板上,慢慢聚成了个 “骨渡” 的图案。
第三章 江底船骸
天刚蒙蒙亮,长江面上的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江面,连太阳都只透出点淡金色的光,照得江水泛着冷幽幽的蓝。陈砚蹲在趸船边,正往潜水服里塞艾草包 —— 老河伯说这是用三年陈艾晒的,混了朱砂和雄黄酒,能驱水里的邪祟。潜水服是父亲当年的尺码,稍微有些大,领口和袖口用麻绳勒紧,还是灌进了些凉风,贴在皮肤上凉得发僵。
“把这个戴上。” 老河伯递来个铜制的护身符,上面刻着 “镇水” 二字,边缘磨得发亮,“你爹当年下江就戴这个,能挡‘水尸’的阴气。” 他的手指碰到陈砚的手腕时,陈砚瞥见他袖口下露出的黑色绳头,像极了自己手腕上那根红绳,只是颜色深得发黑,还缠着些暗红色的结痂。
陈砚接过护身符,挂在脖子上,铜片贴着胸口,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摸了摸左眼的黑绸布,昨晚老河伯在布上洒了艾草灰,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左眼的胀痛感彻底消了,只是偶尔会闪过些破碎的画面 —— 都是江底的黑影,还有父亲模糊的背影。
“船到位置了!” 王秃子的喊声从驾驶舱传来,趸船突然晃了一下,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陈砚起身走到船边,往下一看,江水比别处更浑浊,黑沉沉的像块墨玉,水面上还飘着些朽木的碎片,有的上面还粘着蓝色的碎布 —— 和 “江渝号” 制服的颜色一模一样。
老河伯把马灯挂在船舷上,昏黄的光透过江水往下照,只能看到几米深的地方,再往下就是一片漆黑,像个张开的大嘴。他从竹筏上搬来个铁制的气泵,管子一端接在陈砚的潜水头盔上,另一端由小李攥着,“气泵不能停,水下压力大,头盔要是进水,你撑不过三分钟。” 他顿了顿,又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三粒暗红色的药丸,“这是‘避水丹’,含在嘴里,能让你在水里多憋会儿气,万一气泵坏了,能撑到我们拉你上来。”
陈砚把药丸含在嘴里,一股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吞了口烈酒,胃里却暖烘烘的。他戴上潜水头盔,玻璃面罩上蒙着层薄雾,擦了擦才看清水面 —— 水下的雾比江面更浓,无数细碎的黑影在雾里飘着,有的凑到面罩前,露出缺了半边脸的脑袋,眼窝是空的,黑洞洞的盯着他。
“我数三个数就跳。” 老河伯按住他的肩膀,声音透过头盔传进来,有些模糊,“记住,只找你爹的龟甲,别碰船舱里的任何东西,尤其是穿蓝色制服的尸体 —— 他们的指甲里藏着‘尸毒’,碰到就完了。”
“一、二、三!”
陈砚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江里。冰冷的江水瞬间裹住他,比昨天摸到时更冷,像无数根冰针往皮肤里钻。潜水服虽然挡了些寒气,可手脚还是冻得发麻,他摆动着脚蹼,顺着马灯的光往下潜。
越往下,光线越暗,马灯的光在水里散成个模糊的光圈,只能照到眼前几米的地方。江水里飘着些水草,有的缠在他的腿上,像死人的手,用力扯才能甩开。他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不知何时竟泛着淡淡的红光,像有血在里面流动,顺着绳纹慢慢往上爬,痒得像有小虫子在皮肤下钻。
突然,脚蹼踢到了个硬东西。陈砚心里一紧,借着马灯光往下看 —— 是块锈迹斑斑的铁板,上面还留着 “江渝号” 三个字的残痕,字体已经被江水腐蚀得模糊,只依稀能看出 “渝” 字的半边。铁板边缘有个破洞,像被什么东西撞过,露出里面漆黑的船舱,还飘出些黑色的絮状物,细看竟是人的头发,缠在破洞边缘,像道黑色的帘子。
他调整了下呼吸,往破洞游去。刚靠近洞口,就闻到股浓重的腐臭味,不是江水的腥气,是尸体腐烂的味道,混着铁锈味,透过潜水头盔的缝隙钻进来,呛得他喉咙发紧。洞里飘着无数细小的气泡,有的气泡里裹着血丝,升到水面就破了,留下点点暗红。
陈砚拿着父亲的铜钩,钩尖对着洞口探了探。铜钩刚碰到洞口的铁板,突然传来一阵 “咯吱” 声,像是船舱里有东西在动。他屏住呼吸,借着马灯的光往洞里看 —— 里面站满了人,都穿着蓝色的制服,背对着洞口,姿势僵硬得像雕像。他们的头发都很长,垂到腰际,在水里飘着,像无数条黑色的水草。
这就是水洼里看到的画面!陈砚的心脏猛地跳起来,他握紧铜钩,慢慢往洞里游。越往里,尸体越多,有的靠在船舱壁上,有的站在过道里,甚至有的还保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手指死死扣着木头,指甲都嵌进木纹里。他们的皮肤都呈青灰色,有的地方已经溃烂,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骨头缝里还缠着水草,偶尔有几条半透明的水虱从溃烂的肉里钻出来,在水里游得飞快。
“爹……” 陈砚轻声喊着,目光在尸体中搜寻。突然,他看到最前面那具尸体 —— 穿着熟悉的蓝色褂子,胸前别着个褪色的双鱼荷包,正是母亲生前绣的!他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游得更快了,马灯的光照在那具尸体的脸上 —— 脸色青得像冻住的江冰,眼球上蒙着层白膜,和水洼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手里,正攥着半块龟甲,龟甲的缺口对着陈砚的方向,像是在等他来接。
就在陈砚伸手要去拿龟甲时,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变得滚烫,像烧红的铁丝,勒得他血管突突直跳。他低头一看,红绳上的红光更亮了,竟顺着皮肤往手臂上爬,形成一道红色的纹路,和龟甲上的 “骨渡” 纹样完全重合!
“哗啦 ——”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水流声。陈砚猛地回头,马灯的光扫过身后的尸体 —— 刚才还背对着他的尸体,竟全都转了过来!他们的眼球都蒙着白膜,嘴角却咧开个僵硬的笑,露出沾着黑泥的牙齿。最旁边那具尸体的手慢慢抬起来,指甲又尖又长,泛着青黑色的光,朝着陈砚的潜水头盔抓来。
“别碰他们!” 老河伯的声音从气泵管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那是‘牵魂尸’,被‘捞骨会’下了咒,碰了就会被缠上!”
陈砚赶紧往后退,脚却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低头一看,是条铁链,从船舱的地板缝里伸出来,缠在他的脚蹼上,链节上锈迹斑斑,还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他用铜钩去挑铁链,刚碰到链节,就听到一阵 “叮叮当当” 的响声,船舱里的尸体突然都动了起来,朝着他围过来,脚步声在船舱里回荡,像无数只手在敲打着木板。
最前面那具 “父亲” 的尸体,突然抬起头,空洞的眼眶里竟渗出了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龟甲上。龟甲被黑色液体一浸,突然发出淡淡的绿光,和陈砚怀里的那半块龟甲产生了共鸣,怀里的龟甲也开始发烫,贴着胸口像揣了个小火炉。
“把龟甲合起来!” 老河伯的声音更急了,“‘骨渡’的封印快破了!合不上龟甲,江里的‘水尸’都会出来!”
陈砚伸手去拿 “父亲” 手里的龟甲,手指刚碰到龟甲,就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针扎了似的。他低头一看,“父亲” 的手指竟慢慢收紧,指甲嵌进他的手背,青黑色的液体顺着伤口渗进去,手背瞬间就肿了起来,泛着青紫色的光。
“爹!是我啊!” 陈砚急得大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能感觉到 “父亲” 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挣扎,可指甲却越嵌越深,黑色的液体顺着血管往上爬,手臂都开始发麻。
突然,船舱顶部传来一阵 “轰隆” 声,一块锈蚀的铁板掉了下来,砸在旁边的尸体上。尸体被砸得粉碎,黑色的液体溅了陈砚一身,潜水服上的艾草包瞬间就变黑了,散发出一股焦糊味。马灯的光突然闪烁起来,昏黄的光里,无数条铁链从船舱的各个角落伸出来,像蛇一样朝着陈砚缠过来,有的缠在他的腰上,有的缠在他的胳膊上,越勒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快用铜钩!钩‘父亲’的眉心!” 老河伯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不是你爹的真身!是‘捞骨会’用你爹的尸骨做的‘傀儡尸’!钩破他的眉心,才能让他的魂出来!”
陈砚愣住了,手里的铜钩停在半空中。他看着 “父亲” 空洞的眼眶,看着胸前的双鱼荷包,怎么也下不去手。可就在这时,“父亲” 的嘴角突然咧开个更大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朝着他的潜水头盔咬来 —— 那根本不是父亲的表情,是和之前那具女尸一样的怨毒!
“对不起了,爹!” 陈砚闭了闭眼,猛地举起铜钩,朝着 “父亲” 的眉心刺去。
“滋啦 ——”
铜钩刺进眉心的瞬间,“父亲” 的身体突然剧烈抖动起来,青黑色的液体从眉心喷出来,溅在船舱的木板上,发出 “滋滋” 的响声。缠绕在陈砚身上的铁链突然松了,像失去了力气,慢慢滑落在地板上。“父亲” 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飘进了陈砚怀里的龟甲里。
陈砚手里的那半块龟甲,突然飞了起来,和他怀里的龟甲合在了一起。两块龟甲一碰到,就发出耀眼的绿光,照亮了整个船舱。船舱里的 “牵魂尸” 被绿光一照,都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慢慢融化,变成黑色的液体,顺着地板缝渗了下去。
就在龟甲完全合上的瞬间,陈砚听到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叮铃 ——”,和之前雾里、江底听到的一模一样。他抬头看向船舱门口,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影正站在那里,面具上的 “捞骨” 二字在绿光里泛着冷光,手里拿着根缠着红绳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竟拴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老河伯一样的蓝色褂子。
“陈砚,我们又见面了。” 青铜面具人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木头,“十年前你爹没完成的‘骨渡’,该由你来完成了。”
陈砚握紧铜钩,朝着面具人冲过去。可面具人只是轻轻一挥手,一道黑色的雾气就挡在他面前,雾气里伸出无数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雾气里拖。他挣扎着回头,看到马灯的光越来越暗,气泵管不知何时断了,江水开始往潜水头盔里灌,冰冷的水呛得他喉咙发疼。
“老河伯!救我!” 陈砚大喊,可回应他的只有江水的 “哗啦” 声。他最后看到的,是面具人摘下了面具的一角,露出了半张熟悉的脸 —— 和父亲的照片上,那半张二叔的脸一模一样!
江水彻底灌满了潜水头盔,陈砚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怀里的龟甲突然发出一阵温暖的光,包裹着他的身体,手腕上的红绳也慢慢褪去红色,变成了和老河伯一样的黑色。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了父亲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砚娃,别信老河伯…… 他是‘捞骨会’的人……”
而在江面上,老河伯正站在趸船边,手里攥着断了的气泵管,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他抬起手腕,露出里面的黑色红绳,绳头上挂着个小小的铜铃 —— 刚才江底的铃铛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王秃子和小李躺在甲板上,已经没了呼吸,他们的手腕上,也缠着同样的黑色红绳。
老河伯看向江底,眼里满是期待:“‘骨渡’的钥匙终于要找到了…… 陈家的人,果然都是最好的‘容器’……”
江底的 “江渝号” 船舱里,合在一起的龟甲慢慢沉入地板缝,绿光也渐渐消失。只剩下陈砚的潜水服漂在水里,随着暗流慢慢移动,手腕上的黑色红绳,正顺着潜水服的缝隙,往他的皮肤里钻。
第四章 岸畔灯
陈砚是被疼醒的。
手背的伤口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钻,火辣辣地烧着,连带着左臂都麻得抬不起来。他费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糊着报纸的天花板,报纸边角卷着,印着十年前的长江汛期新闻,照片里父亲穿着蓝色褂子,正撑着竹篙在江里捞东西 —— 那是他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醒了?”
一个清冽的女声传来,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陈砚转过头,看到床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头发束成高马尾,碎发贴在额角,鼻梁上架着副银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很亮,正拿着碘伏棉签,要往他手背上的伤口凑。
“你是谁?” 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喉咙干得发疼。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腰上缠着绷带,一动就牵扯着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林溪,市法医中心的。” 女人把棉签递到他眼前,棉签上沾着淡黄色的碘伏,“昨天傍晚在江滩发现你的,你趴在块朽木上,潜水服破了个洞,手背上有青紫色的尸毒痕迹。”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陈砚脖子上的铜护身符上,“这东西救了你,上面的艾草灰和朱砂,挡住了大部分尸毒扩散。”
陈砚顺着她的目光摸向护身符,铜片已经凉了,边缘的 “镇水” 二字被江水浸得发暗。他突然想起江底的事 —— 青铜面具人的半张脸、父亲的声音、老河伯诡异的笑,还有王秃子和小李的尸体。“王秃子…… 小李呢?” 他急得抓住林溪的手腕,手劲太大,捏得林溪皱了皱眉。
“在殡仪馆。” 林溪轻轻挣开他的手,语气沉了些,“两人手腕上都缠着黑色红绳,瞳孔呈青灰色,死因是‘急性神经麻痹’,但尸检时发现他们的血管里有黑色絮状物,像…… 像凝固的头发。” 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根发黑的红绳,“和你手腕上的这个,是同一种材质。”
陈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 黑色红绳已经钻进皮肤里大半,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像条细小的黑虫,嵌在皮肤纹理里,摸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跳动,和心脏的节奏一致。“这是‘锁魂绳’,捞骨会的东西。” 他声音发颤,“老河伯…… 老河伯是捞骨会的人,是他断了我的气泵管。”
林溪没说话,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还在飘雾,江风裹着水汽吹进来,带着股熟悉的腥气。她指着窗外江滩上的一艘小竹筏,竹筏上堆着晒干的艾草,正是老河伯的筏子,只是上面空无一人,马灯倒在筏边,玻璃罩碎了,灯油洒在江滩上,形成黑色的印记,像个没画完的符咒。
“我昨天找到你的时候,这筏子就在你旁边。” 林溪递来一杯温水,“水里还飘着个黑陶碗,碗底刻着‘捞骨’二字,和我上周解剖的那具红绳女尸胃里的铜铃纹样,一模一样。”
“红绳女尸?” 陈砚猛地抬头,心脏像被揪了一下。
“七月十七号捞上来的,系着红绳,手里攥着缕黑发。” 林溪从抽屉里拿出本解剖记录本,翻开其中一页,照片里的女尸脸色青灰,手腕上的红绳和他最初捞到的那具一模一样,“我在她的气管里发现了块龟甲碎片,上面的纹样,和你护身符背面的‘骨渡’纹,完全重合。”
陈砚接过记录本,手指抚过照片里女尸的脸。突然,他的左眼传来一阵熟悉的胀痛 —— 不是之前的钝痛,是带着暖意的麻痒,像有东西在慢慢苏醒。他眯起眼,照片里的女尸竟慢慢 “活” 了过来,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林溪注意到他的异常,伸手想碰他的左眼,却被陈砚下意识地躲开。
“别碰。” 陈砚的声音有些急促,“左眼开了阴阳眼,能看见…… 不该看的东西。” 他没说,刚才那瞬间,他看到女尸身后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和林溪一样的白大褂,手里拿着解剖刀,正朝着女尸的胸口刺去 —— 那是林溪的 “尸影”,只有将死之人或与亡魂有羁绊的人,才会被阴阳眼捕捉到。
林溪的手僵在半空,随即慢慢收回,语气没有丝毫惊讶:“我爷爷是风水先生,他说我‘八字轻’,容易招阴。上周解剖那具女尸时,解剖台的灯突然灭了三次,仪器也无故故障。” 她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陈砚手背上的伤口,“你手背的尸毒扩散得很慢,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着,是你怀里的龟甲吗?”
陈砚摸向怀里,龟甲还在,只是温度比之前更高,贴着胸口像揣了个暖炉。他犹豫了一下,把龟甲掏出来 —— 两半龟甲已经合在一起,绿光敛去,只在边缘留着淡淡的纹路,像条沉睡的小蛇。“这是陈家的传家宝,也是‘骨渡’的钥匙。” 他声音放轻,“十年前我爹就是为了找另一半龟甲,才失踪的。”
林溪接过龟甲,指尖刚碰到铜面,突然 “嘶” 了一声,赶紧缩回手 —— 龟甲上传来一阵刺痛,像被静电电到。“上面有‘活气’。” 她盯着龟甲上的纹路,“我爷爷说,能吸附活气的古物,要么是镇魂器,要么是养尸皿。你爹的魂,会不会在里面?”
陈砚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江底 “父亲” 化作黑烟钻进龟甲的画面,想起失去意识前听到的父亲的声音。“我不知道。” 他低下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记得他走的那天,给我煮了碗鸡蛋面,说等他回来,就教我辨水纹。”
林溪没再追问,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件干净的蓝色褂子 —— 和父亲穿的那件很像,只是尺码更合身。“你之前的衣服都泡烂了,这是我从附近劳保店买的。” 她把褂子放在床边,“我已经联系了市局,他们会派人去找老河伯,但长江段太长,估计需要时间。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带我去‘江渝号’的位置?我想看看水下的尸毒样本。”
陈砚抬头看向她,窗外的雾刚好散了些,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林溪的侧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突然想起母亲生前说的话:“陈家的人,命里都带‘水煞’,只有八字硬、心善的人,才能破局。” 林溪的八字轻,却敢直面亡魂和尸毒,或许她就是那个能帮他破局的人。
“好。” 陈砚点头,挣扎着要下床。林溪赶紧扶住他,手碰到他胳膊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 陈砚胳膊上的温度很低,林溪的手却很暖,像是两股气流在交汇。陈砚的心跳莫名快了些,赶紧移开目光,看向窗外的江面。
江面上的雾彻底散了,露出浑浊的江水,远处有艘渔船驶过,鸣笛声悠长,却惊不起半点涟漪。陈砚突然注意到,江面上飘着无数细小的黑影,像撒了把黑芝麻 —— 那是溺死者的残魂,正朝着江中心聚集,那里是 “江渝号” 的位置,也是老河伯消失的方向。
“小心。” 陈砚抓住林溪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脉搏跳得很快,“江里的东西,开始躁动了。”
林溪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江面,虽然看不见残魂,却能感觉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她握紧陈砚的手,指尖传来的力量让她莫名安心:“我带了爷爷留下的护身符,能挡些邪气。再说,有你这个‘捞尸传人’在,总比我一个人去安全。”
陈砚的手指僵了僵,随即慢慢收紧 —— 这是除了父母和老河伯之外,第一次有人这么信任他,信任这个被人视为 “不祥” 的捞尸人。他低头看向两人交握的手,林溪的手很暖,驱散了他手腕上红绳带来的寒意,也驱散了十年间独自寻找父亲的孤独。
两人收拾好东西,往江滩走去。林溪背着个黑色的采样箱,里面装着解剖工具和样本瓶;陈砚拿着父亲的铜钩,腰间别着点尸灯,龟甲贴在胸口,传来阵阵暖意。江风裹着水汽吹过来,林溪的马尾辫轻轻扫过陈砚的胳膊,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
走到老河伯的竹筏边,陈砚蹲下身,摸了摸筏子上的艾草 —— 艾草已经半干,上面沾着些黑色的泥点,凑近闻,能闻到淡淡的尸臭味。他突然注意到艾草堆里藏着个铜铃,和红绳女尸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铃身上刻着的 “捞骨” 二字,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老河伯的。” 陈砚捡起铜铃,刚碰到铃身,突然传来一阵 “叮铃” 声 —— 不是铃舌晃动的声音,是铃身内部传来的,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蠕动。他赶紧把铜铃递给林溪,“里面有‘活物’,可能是捞骨会用来追踪的‘水虱’。”
林溪接过铜铃,放在耳边听了听,脸色骤变:“里面有心跳声,很弱,像是…… 婴儿的。” 她赶紧把铜铃放进密封袋,“我得尽快回去化验,要是‘水虱’携带了尸毒,扩散开来就麻烦了。”
陈砚点头,目光看向江中心。那里的江水比别处更黑,像块巨大的墨砚,无数残魂在水面下聚集,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 “江渝号” 的船顶,锈迹斑斑的铁板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我们明天再去。” 陈砚开口,声音比之前坚定,“今晚我要去老河伯的小屋看看,他肯定留下了线索。你…… 要是害怕,可以先回市区。”
林溪却摇头,把采样箱往背上紧了紧:“我陪你去。老河伯的小屋在铜陵段,那里也是十年前‘江渝号’幸存者最后出现的地方,或许能找到你爹的线索。” 她看向陈砚,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而且,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安全,不是吗?”
陈砚看着她,突然笑了 —— 这是十年间,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江风再次吹过来,带着林溪身上的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艾草香,驱散了长江的腥气,也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他握紧手里的铜钩,又摸了摸怀里的龟甲,突然觉得,找到父亲、揭开 “骨渡” 秘密的路,似乎不再那么孤单了。
而在江中心的漩涡下,“江渝号” 的船舱里,合在一起的龟甲突然亮起微弱的绿光,照得船舱壁上的符咒慢慢浮现 —— 那是 “捞骨会” 的养尸咒,也是 “骨渡” 仪式的开端。老河伯正站在船舱中央,手里拿着个黑色的陶瓮,瓮里装着些暗红色的液体,正是从王秃子和小李血管里抽出来的 “尸血”。
“陈砚,林溪……” 老河伯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露出两颗泛着青黑色的牙齿,“你们来得正好,‘骨渡’仪式,缺两个‘活祭’呢。” 他将陶瓮里的尸血倒在龟甲上,绿光瞬间暴涨,照亮了他胳膊上的黑色红绳 —— 红绳已经完全钻进皮肤里,只在手腕上留下个小小的铜铃,和陈砚、林溪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第五章 夜渡铜陵
夕阳把长江染成血红色时,陈砚和林溪坐上了前往铜陵段的摆渡船。船是小木船,船桨是老松木做的,划水时发出 “吱呀” 的响声,像老人的咳嗽。船老大是个沉默的老头,手里总攥着串桃木珠子,每隔一会儿就念句 “南无阿弥陀佛”,目光扫过陈砚手腕时,会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挪。
“他能感觉到你身上的阴气。” 林溪坐在船尾,手里拿着那只装着铜铃的密封袋,袋子表面凝着层水珠,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我爷爷说,桃木珠子对阴邪最敏感,珠子泛青就是周围有亡魂。” 她指了指船老大手里的珠子 —— 果然,每颗珠子的纹路里都渗着淡淡的青色,像被江水泡过的青苔。
陈砚低头看了看手背的伤口,纱布已经被渗出的黑血浸得发暗,伤口周围的皮肤泛着青紫色,像爬了层蜘蛛网。他摸出怀里的龟甲,铜面贴着掌心,传来比白天更明显的暖意,甚至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像心脏在轻轻跳动。“龟甲在回应什么。” 他把龟甲凑到耳边,能听到微弱的 “嗡嗡” 声,和江风的 “呜呜” 声混在一起,竟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林溪凑过来,耳朵刚碰到龟甲,突然浑身一颤,赶紧缩回手:“里面有声音,像是…… 很多人在哭。” 她的脸色有些发白,指尖冰凉,“我爷爷说,镇魂器里的亡魂多了,会发出‘泣音’,这龟甲里藏的,恐怕不止你爹一个魂。”
摆渡船慢慢驶进铜陵段,江面上的渔火突然多了起来,点点橙光在夜色里晃着,像无数双眼睛。可陈砚的左眼刚泛起青翳,就倒抽了口冷气 —— 那些根本不是渔火,是溺死者的残魂凝聚的 “鬼火”,有的残魂半个身子泡在江里,有的只剩颗头颅,飘在火边,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 “救命”。
“别看。” 林溪突然捂住他的左眼,掌心带着淡淡的艾草香 —— 她刚才在船老大的艾草堆里摘了片叶子,碾碎了涂在手上,“我爷爷教过,用新鲜艾草敷眼能暂时遮住阴阳眼,免得被残魂勾走心神。”
陈砚的呼吸慢慢平稳,左眼的胀痛感消退了些。他能感觉到林溪的掌心很软,温度比他高,贴在眼上像暖炉。“你爷爷…… 是怎么去世的?” 他轻声问,不想打破这短暂的安宁。
“十年前,和你爹失踪是同一天。” 林溪的声音低了些,指尖轻轻摩挲着陈砚的眉骨,“他说要去长江边‘镇邪’,走的时候带了半块龟甲,回来时只剩件沾着黑血的褂子,口袋里装着个铜铃,和我们手里的这个一模一样。”
陈砚的心猛地一沉。十年前的同一天,父亲失踪,林溪爷爷去世,都和龟甲、铜铃有关 —— 这不是巧合,是捞骨会早就布好的局。他刚要开口,摆渡船突然晃了一下,船老大的桃木珠子 “哗啦” 散了一地,滚进江里,瞬间就被黑色的暗流卷走,连个水花都没冒。
“到了!” 船老大的声音发颤,指着岸边的一片黑影,“那就是老河伯的小屋,晚上别靠近,之前有渔民看到屋里飘着人影,还听到铃铛响。” 他不等两人下船,就赶紧调转船头,船桨划得飞快,像在逃命,江水里留下道白色的水痕,很快就被夜色吞没。
陈砚扶着林溪下船,江滩上的沙子很凉,踩上去像踩在冰粒上。岸边的芦苇长得比人高,风一吹就发出 “沙沙” 的响声,像有人在背后走路。老河伯的小屋就在芦苇丛后面,是间土坯房,屋顶盖着茅草,烟囱里没冒烟,却飘着股浓重的艾草味,混着淡淡的腐臭味,飘在夜色里。
小屋的门没锁,推开门时发出 “吱呀” 的响声,像骨头摩擦的声音。林溪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屋里 —— 墙上贴满了黄色的符咒,符咒上的朱砂已经发黑,有的符咒是反着贴的,笔画扭曲得像蛇,这是捞骨会的 “聚阴符”,专门用来招引亡魂。
“小心脚下。” 陈砚拉住林溪的手,手电筒的光落在地上 —— 散落着些黑色的灰烬,像是烧过的纸钱,还有几根缠着红绳的骨头,骨头缝里还沾着肉渣,泛着青黑色的光,是人的指骨。
屋里的桌子是老松木做的,桌面裂着缝,缝里嵌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桌上放着个旧陶碗,碗底刻着 “捞骨” 二字,和江里飘着的那个一模一样,碗里还剩些黑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油花,凑近闻,是尸油的味道。
“你看这个。” 林溪突然指向墙角的木箱,箱子上挂着把铜锁,锁上刻着陈家的水纹咒 —— 是父亲的旧箱子!陈砚走过去,铜锁一碰到他的手,就 “咔嗒” 开了,像是专门等他来开。
箱子里铺着块蓝色的粗布,上面放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上写着 “陈守义” 三个字 —— 是父亲的名字!陈砚的手指有些发抖,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写的是捞尸的规矩:“一不捞红衣,二不捞握物,三不捞佩双鱼”,可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最后几页的纸都被血浸透了。
“七月十七,老河伯带‘捞骨会’的人来要龟甲,说‘骨渡’要开了,需要陈家血脉当‘活祭’。” 陈砚念出声,声音发颤,“我把龟甲掰成两半,一半藏在江渝号,一半留给砚娃。若他有天看到这日记,千万别信老河伯,他的蛇鳞纹身是‘捞骨使’的标记……”
“蛇鳞纹身?” 林溪突然想起什么,“我昨天给王秃子尸检时,在他的肩膀上发现了块褪色的纹身,像蛇鳞,当时以为是普通纹身,现在想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的灯突然亮了 —— 是盏马灯,挂在房梁上,灯芯爆出青蓝色的火苗,和陈砚的点尸灯一样。墙上的符咒突然 “哗啦” 响起来,像是被风吹动,可屋里根本没风。手电筒的光突然晃了一下,照到墙角 —— 那里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头发拖在地上,正是之前的红绳女尸!
“是‘残魂显形’!” 陈砚赶紧把林溪护在身后,掏出铜钩,“她的怨气没散,被聚阴符招来了!” 红绳女尸慢慢朝他们走过来,脚不沾地,红绳在地上拖出黑色的痕迹,嘴里发出 “嗬嗬” 的声音,像是在哭。
林溪突然想起爷爷教的办法,从采样箱里拿出艾草,点燃后绕着两人走了一圈。艾草的烟味弥漫开来,红绳女尸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可她的手突然指向桌子上的陶碗,碗里的尸油 “腾” 地冒起火苗,照亮了墙上的影子 —— 不是女尸的影子,是个戴着青铜面具的人,手里拿着把刀,正朝着陈砚的方向刺来!
“小心背后!” 林溪猛地推开陈砚,自己却被影子缠住了胳膊。影子像黑色的绸带,勒得她胳膊生疼,皮肤瞬间就泛了青紫色。陈砚赶紧用铜钩去挑影子,铜钩刚碰到影子,就传来 “滋啦” 的响声,影子里冒出黑烟,散发出焦糊味。
就在这时,陈砚怀里的龟甲突然发烫,贴在胸口像揣了个火球。他掏出龟甲,绿光暴涨,照亮了整个小屋。红绳女尸的身体突然定住,慢慢跪了下来,手指在地上写了个 “船” 字,然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了龟甲里。
墙上的影子也消失了,马灯的火苗变回了黄色。林溪瘫坐在地上,胳膊上的勒痕还在,泛着青紫色,像被人用绳子捆过。陈砚赶紧蹲下来,用龟甲碰了碰她的胳膊,绿光闪过,勒痕慢慢变淡了。
“她在提醒我们,去江渝号。” 陈砚把日记放进怀里,“父亲的日记里写,江渝号的底舱有‘骨渡’的阵眼,老河伯要在月圆夜用尸血开阵,到时候长江的亡魂都会出来,整个铜陵段都会被淹。”
林溪点点头,刚要站起来,手里的密封袋突然响了 —— 是铜铃的声音,和江里传来的铃铛声一模一样!两人跑到门口,看向江面 —— 江中心的漩涡处,绿光冲天,照亮了半个夜空,无数条黑色的铁链从水里伸出来,像蛇一样朝着岸边爬,链节上缠着残魂,发出凄厉的尖叫。
“老河伯开始了!” 陈砚握紧铜钩,龟甲在他手里微微震动,像是在呼应江里的绿光,“我们现在就去江渝号,阻止他!”
林溪从采样箱里拿出两瓶东西,一瓶是艾草汁,一瓶是朱砂,“我爷爷说,艾草汁混朱砂能破邪阵,我们带上这个。” 她把东西放进包里,又摸出爷爷的护身符,戴在陈砚的脖子上,“这个给你,我八字轻,戴着没用,你戴着能挡点阴气。”
陈砚看着她,心里暖暖的。江风再次吹过来,带着江中心的腥气,可这次他没觉得害怕 —— 有林溪在身边,有父亲的日记和龟甲,他觉得自己能阻止老河伯,能找到父亲,能揭开 “骨渡” 的秘密。
两人沿着江滩往江渝号的方向跑,马灯的光在夜色里晃着,像颗希望的火种。江里的铁链爬得越来越近,残魂的尖叫越来越响,可他们的脚步没有停 —— 前面是危险,是未知,但也是真相,是父亲留下的最后线索。
而在江渝号的底舱,老河伯正站在阵眼中央,陶瓮里的尸血已经变成了黑色,冒着气泡。他的胳膊上,蛇鳞纹身越来越明显,覆盖了整个手臂,眼睛也变成了青绿色,像蛇的眼睛。他看着江滩上跑来的两个身影,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来了就好,‘骨渡’的最后两个活祭,终于到了。” 他举起陶瓮,就要把尸血倒在龟甲上 —— 阵眼的绿光,更亮了。
第六章 骨渡阵启
江风裹着残魂的尖叫刮在脸上,像带了冰碴子。陈砚扶着林溪往江渝号跑,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白色大褂被芦苇划开几道口子,露出的小臂上还留着刚才影子勒出的青痕,跑起来时,采样箱撞在腿上,发出 “哐当” 的轻响,里面的艾草汁和朱砂瓶在晃荡,像随时会碎。
“歇会儿。” 陈砚突然停下,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布条 —— 是母亲绣的双鱼帕子,还带着点艾草香。他蹲下身,卷起林溪的裤腿,她的脚踝被江滩的碎石磨破了,渗着血珠,沾着沙粒,“刚才跑太急,没注意你伤了。”
林溪咬着唇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手电筒往他手边凑了凑。光柱里,陈砚的侧脸绷得紧,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手指轻轻擦去她脚踝的沙粒,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她突然想起爷爷说的 “命定羁绊”,心尖像被江风扫过,有点痒,又有点慌,赶紧别开眼,看向江面:“铁链离得更近了,你看 ——”
陈砚抬头,心脏猛地一缩。江里的黑色铁链已经爬上岸滩,链节上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节铁链都缠着半具残魂:有的只剩上半身,肠子拖在链上,随着铁链摆动晃着;有的头颅被铁链穿了洞,黑血顺着链节往下滴,落在沙地上,竟长出细小的黑色藤蔓,藤蔓上开着白色的小花,花蕊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珠。
“是‘尸藤’!” 陈砚拽着林溪往后退,刚退两步,脚下突然一沉 —— 沙地里竟伸出只青灰色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他低头一看,是具半埋在沙里的尸体,穿着 “江渝号” 的蓝色制服,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血从洞里渗出来,顺着沙粒钻进他的鞋缝,凉得刺骨。
“用铜钩!” 林溪突然反应过来,抓起陈砚落在地上的铜钩递过去。陈砚接过钩,手腕一甩,钩尖精准地刺进那只手的手背,“滋啦” 一声,青灰色的手瞬间冒起黑烟,像被烧融的蜡,慢慢缩回沙里,只留下个黑色的洞,洞里飘出缕黑烟,是残魂消散的味道。
两人不敢再停,沿着江滩继续跑。离江渝号越近,江水里的绿光越亮,照得江面像铺了层青蓝色的玻璃,连浪花都泛着绿光,拍在岸边的石头上,溅起的水珠落在地上,竟凝成了小小的人脸,嘴巴一张一合,发出 “救我” 的细响。
江渝号的船身终于在绿光中显形 —— 锈迹斑斑的铁板像被啃过的骨头,到处是破洞,有的洞里还卡着半具尸体,四肢垂在外面,随着船身晃动轻轻摆动,像挂在架上的腊肉。船舷上缠着无数条铁链,链节上的残魂看到他们,突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转头,空洞的眼窝朝着两人的方向,像是在 “看”。
“船梯在那边。” 林溪指着船身左侧的铁梯,梯子已经锈得不成样子,每级台阶都缺了角,有的地方还挂着碎肉,是之前试图登船的渔民留下的。她刚要往上爬,手腕突然被陈砚抓住 —— 他的手心很烫,带着龟甲的暖意。
“我先上。” 陈砚的声音很沉,“你在下面等,要是我十分钟没下来,就把艾草汁和朱砂倒进江里,别管我。” 他知道底舱的阵眼有多危险,老河伯已经成了 “捞骨使”,林溪八字轻,去了只会被当成活祭。
林溪却摇头,把采样箱往背上紧了紧,伸手抓住铁梯:“爷爷说,‘羁绊破煞’,我跟你一起去,才能破阵。” 她抬头看向陈砚,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江里的绿光,“而且,你手背的伤口复发了,需要人帮你涂艾草汁。”
陈砚看着她执拗的样子,喉咙发紧,说不出反驳的话。他攥了攥手里的铜钩,率先踏上铁梯 —— 刚踩上去,铁梯就发出 “咯吱” 的响声,像要断了,梯级上的碎肉突然动了动,竟慢慢聚成个小小的手,抓了抓他的裤脚,又散成碎肉。
两人往上爬时,船舷上的铁链突然动了。一条铁链像蛇一样缠上林溪的腰,链节上的残魂 —— 是个缺了半边脸的女人,露出的牙床泛着黑,朝着林溪的脖子咬来!陈砚眼疾手快,铜钩一挥,钩尖缠住铁链,猛地一拽,铁链 “哗啦” 断成两截,断口处冒出黑烟,女人的残魂发出凄厉的尖叫,慢慢消散在绿光里。
“小心!” 林溪突然推了陈砚一把,自己却被另一条铁链缠住了胳膊。这条铁链更粗,链节上刻着捞骨会的 “聚阴纹”,缠在胳膊上时,传来一阵刺骨的冷,像冰锥往肉里钻,她的皮肤瞬间就泛了青,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陈砚赶紧回头,看到林溪的脸已经白得像纸,嘴唇发紫,采样箱掉在铁梯上,艾草汁瓶摔破了,绿色的液体顺着梯级往下流,落在江里,发出 “滋滋” 的响声,江里的绿光竟暗了些。他想起父亲日记里写的 “艾草克阴”,赶紧抓起地上的艾草汁瓶碎片,往缠在林溪胳膊上的铁链划去 —— 绿色的液体一碰到铁链,链节就冒起黑烟,缠人的力道瞬间松了。
“快上船!” 陈砚拽着林溪爬上船舷,刚站稳,就听到底舱传来老河伯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木头:“陈砚,别躲了,阵眼在等你呢!” 声音裹着绿光飘上来,落在耳朵里,竟带着股诡异的吸力,像要把人的魂勾走。
船舱里弥漫着浓重的尸臭味,混着铁锈味和艾草的焦味,呛得人喉咙发紧。地上散落着无数具尸体,有的是 “江渝号” 的乘客,有的是最近被捞骨会抓来的渔民,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脸朝着底舱的方向,眼睛睁得很大,眼球上蒙着层白膜,和江底的 “牵魂尸” 一模一样。
“这些人还没死透。” 林溪蹲下身,摸了摸一具尸体的颈动脉 —— 指尖传来微弱的跳动,“是被‘锁魂术’控住了,只要破了阵,他们就能醒。” 她从采样箱里拿出仅剩的朱砂瓶,倒出些朱砂在手心,“爷爷说,朱砂点在眉心,能暂时护住人的魂。”
陈砚看着她蹲在尸体间点朱砂的样子,心里暖得发疼。她明明怕得指尖发抖,却还在想着救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他握紧铜钩,走在前面开路,左眼的黑绸布被绿光映得泛青,隐约能看到尸体身后飘着的残魂,都在朝着底舱的方向 “飘”,像被阵眼吸着。
底舱的入口在船舱最里面,被块锈迹斑斑的铁板挡住,铁板上刻满了 “骨渡纹”,纹路里泛着绿光,像有液体在流动。陈砚用铜钩去撬铁板,刚碰到纹路,突然传来一阵 “嗡” 的响声,铁板上的纹路竟活了过来,慢慢聚成个蛇的形状,朝着他的手咬来!
“用龟甲!” 林溪突然喊。陈砚赶紧摸出怀里的龟甲,铜面刚碰到铁板,绿光就剧烈闪烁起来,蛇形纹路发出 “滋滋” 的响声,像被烧到的蛇,慢慢缩回纹路里,铁板 “哐当” 一声倒在地上,露出下面的底舱 ——
底舱中央是个圆形的阵眼,直径有两米多,地面刻满了交错的 “骨渡纹”,纹路里灌满了黑色的尸血,正冒着气泡,气泡破裂时,飘出缕缕黑烟,烟里裹着细小的人影,是被阵眼吞噬的残魂。阵眼中央放着半块龟甲 —— 和陈砚怀里的那半正好配对,只是这半龟甲已经发黑,上面爬满了蛇形纹路,像被污染了。
老河伯站在阵眼边,蛇鳞已经覆盖到了脖子,连脸颊上都爬着细小的鳞片,泛着青绿色的光。他的眼睛完全变成了蛇眼,瞳孔是竖的,盯着陈砚时,带着股冰冷的杀意。手里的陶瓮还在冒黑烟,里面的尸血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色,像融化的沥青。
“终于来了。” 老河伯的嘴角咧开个诡异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牙上还沾着黑血,“陈家第十七代传人,加上‘风水脉’的后人,正好当‘骨渡阵’的活祭,有了你们的血,长江龙脉就能被我们捞骨会掌控!”
“我爹呢?” 陈砚往前迈了一步,铜钩指着老河伯,“十年前你把他藏在哪了?”
老河伯突然笑了,笑声像破风箱在响:“你爹?他就在这阵眼里!” 他指了指阵眼中央的龟甲,“他不肯当活祭,我就把他的魂封进龟甲,让他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走进我布的局!”
陈砚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他摸出怀里的龟甲,铜面突然变得滚烫,像是在呼应阵眼中央的那半。他刚要往前冲,林溪突然拉住他,递过来一把混了艾草汁的朱砂:“阵眼的弱点在纹路交叉处,把这个撒进去,能暂时压制尸血。” 她的手在抖,却还是把朱砂塞到他手里,“我去引开老河伯,你趁机破阵。”
“不行!” 陈砚刚要反对,林溪已经朝着老河伯跑过去,手里拿着块碎铁板,朝着老河伯的后背砸去!老河伯猛地回头,蛇眼闪过绿光,手里的陶瓮一挥,黑色的尸血朝着林溪泼去 —— 陈砚眼疾手快,一把拽过林溪,尸血泼在他的胳膊上,瞬间就冒出黑烟,衣服被烧出个洞,皮肤传来一阵剧痛,像被火烫。
“陈砚!” 林溪尖叫着,赶紧拿出艾草汁往他的胳膊上涂。绿色的液体一碰到尸血,就发出 “滋滋” 的响声,黑烟慢慢消散,可皮肤已经被腐蚀出个小坑,渗着黑血。
老河伯看着他们,笑得更诡异了:“真是感人的羁绊,可惜,都得死!” 他举起陶瓮,就要往阵眼中央的龟甲倒尸血 —— 只要两瓣龟甲被尸血浸透,“骨渡阵” 就会完全开启,长江里的亡魂都会被唤醒,铜陵段会被江水淹没,所有活物都会变成活祭。
就在这时,陈砚怀里的龟甲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比阵眼的光还亮!绿光中,一缕黑烟飘了出来,慢慢聚成个模糊的人影 —— 是红绳女尸的残魂!她朝着老河伯扑过去,虽然碰不到实体,却挡住了老河伯的视线,陶瓮里的尸血洒了一半在地上,阵眼的纹路突然闪烁起来,像是出了故障。
“就是现在!” 林溪推了陈砚一把。陈砚握紧混了艾草汁的朱砂,朝着阵眼冲过去,刚跑到纹路交叉处,脚下突然一沉 —— 阵眼的地面裂开道缝,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腿,是被阵眼吞噬的残魂,在阻止他破阵!
“爹!” 陈砚突然大喊,怀里的龟甲再次发烫,阵眼中央的那半龟甲竟慢慢浮了起来,朝着他怀里的龟甲飘过来!老河伯急了,朝着陈砚扑过来,蛇鳞覆盖的手朝着他的脖子抓去 —— 林溪突然冲过来,用身体挡住陈砚,老河伯的手抓在她的肩膀上,鳞片划破了她的白大褂,渗出血珠。
“林溪!” 陈砚红了眼,一把推开老河伯,将手里的朱砂狠狠撒进阵眼的纹路交叉处!红色的朱砂混着绿色的艾草汁,落在黑色的尸血里,发出 “轰隆” 的响声,阵眼的绿光瞬间暗了下去,纹路里的尸血开始凝固,像被冻住了。
老河伯发出凄厉的尖叫,蛇鳞开始脱落,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肤,“不可能!骨渡阵怎么会破!” 他还要扑过来,阵眼中央的两瓣龟甲突然合在了一起,绿光暴涨,照亮了整个底舱,老河伯被绿光一照,身体开始慢慢透明,像要消散。
“捞骨会…… 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河伯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绿光里。阵眼的纹路慢慢褪去,凝固的尸血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被风吹散。那些被 “锁魂术” 控住的尸体,慢慢倒在地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他们醒了。
陈砚赶紧扶住林溪,她的肩膀还在流血,脸色白得像纸,却还在笑:“我们…… 破阵了。” 她的手摸向陈砚怀里的龟甲,刚碰到铜面,龟甲突然发出一阵温暖的光,光里传来个熟悉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砚娃,照顾好林溪……”
是父亲的声音!陈砚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他握紧龟甲,又握紧林溪的手 —— 她的手很凉,却很坚定。底舱的绿光慢慢散去,江里的铁链开始缩回水里,残魂的尖叫也消失了,只有江风从破洞里吹进来,带着淡淡的艾草香,像母亲生前煮的艾草粥的味道。
可就在两人以为一切都结束时,陈砚手腕上的黑色红绳突然动了 —— 剩下的一小截绳头慢慢钻进皮肤里,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个小小的蛇形印记,印记泛着淡淡的绿光,和老河伯脸上的鳞片颜色,一模一样。
林溪也注意到了,她的脸色突然变了:“爷爷的日记里写过,‘捞骨使的印记,是血脉的诅咒’……” 她还没说完,江面上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 不是他们手里的铜铃,是无数个铃铛一起响,从长江的上游,朝着铜陵段飘来,像有支 “捞骨会” 的队伍,正在赶来。
陈砚摸了摸手腕上的蛇形印记,又看了看怀里的龟甲,突然明白:老河伯只是捞骨会的一颗棋子,“骨渡阵” 只是开始,长江底下藏着的秘密,比他们想象的更恐怖,而他和林溪,已经被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阴谋里 —— 这场和捞骨会、和长江龙脉的较量,才刚刚拉开真正的序幕。
第七章 尸铃满江
江面上的铃铛声越来越密,像无数只铜铃被江风拽着,在夜色里织成张无形的网。陈砚扶着林溪往江渝号的驾驶舱退,她的肩膀还在渗血,白大褂被黑血染出片暗痕,每走一步都要扶着舱壁,采样箱里的朱砂瓶在刚才的打斗中裂了道缝,暗红色的粉末顺着箱缝往下漏,落在铁板上,竟慢慢聚成个小小的 “避” 字 —— 是林溪爷爷日记里提过的 “自显符”,只有遇到致命阴邪时才会出现。
“先处理伤口。” 陈砚把林溪扶到驾驶舱的旧木椅上,从怀里摸出母亲绣的双鱼帕子,又掏出仅剩的半瓶艾草汁。帕子上的双鱼已经褪色,边角磨出了毛,他小心翼翼地蘸了点艾草汁,轻轻擦过林溪肩膀的伤口 —— 她的皮肤很白,伤口周围泛着青紫色,是老河伯蛇鳞划开的痕迹,里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血,像条细小的蛇缠在肉里。
林溪咬着唇没出声,只是伸手按住陈砚的手腕 —— 他手腕上的蛇形印记正泛着淡绿光,像块发烫的玉,连她的指尖都能感觉到那股灼意。“印记在吸你的阳气。” 她从采样箱底层翻出个黄绸小包,里面是张叠得整齐的符咒,符咒上的朱砂还很鲜艳,画着 “镇煞” 的八卦图,“这是爷爷留给我的‘锁阴符’,能暂时压着邪气,你先贴上。”
陈砚低头看着那道蛇形印记:纹路细得像发丝,从手腕往小臂爬,末端已经快到肘弯,绿光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闪烁,像有活物在皮肤下蠕动。他刚要接过符咒,江面上突然传来声 “咚” 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敲船板,接着是无数声 “哗啦”—— 无数只青灰色的手从江水里伸出来,抓着江渝号的船舷,指甲刮过锈铁板,发出 “吱吱” 的响声,像指甲挠黑板,听得人头皮发麻。
“是‘水尸兵’!” 林溪突然站起来,伤口扯得她倒抽口气,“爷爷日记里写,捞骨会用溺死者的尸体炼制水尸兵,红绳缠颈,指甲淬了尸毒!” 她抓起采样箱里的解剖刀,刀身是不锈钢的,在绿光下泛着冷光,“他们的弱点在眉心,那里是‘锁魂钉’钉过的地方,只要捅破就能散魂!”
陈砚握紧铜钩,走到驾驶舱门口。透过破了个洞的窗户,他看到江面上飘着十几艘乌篷船,船身是黑色的,没有船桨,却能在江里飞快地移动,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每艘船上都挂着盏绿色的灯笼,灯笼里的火不是橙红色,是泛着尸气的青火,照得船上的人影忽明忽暗 —— 都是戴着青铜面具的人,面具上刻着 “捞骨” 二字,和老河伯、江底那个黑影人一模一样。
最前面那艘乌篷船的船头,站着个高瘦的人影,穿着黑色的长袍,袍子下摆浸在江水里,却没沾半点水珠。他手里拿着串铜铃,每晃一下,江里的水尸兵就往上爬一截,铃铛声里还混着女人的哭声,是之前红绳女尸的声音,只是更凄厉,像被生生撕裂。
“交出龟甲,饶你们不死!” 高瘦人影开口,声音不像老河伯那样沙哑,反而很清亮,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像冰锥扎进耳朵里。他的面具是金色的,在青火下泛着冷光,面具中央嵌着颗黑色的珠子,珠子里竟映出陈砚的脸 —— 连他手腕上蛇形印记的绿光都看得清清楚楚。
陈砚刚要开口,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 蛇形印记的绿光暴涨,像有根烧红的针往骨头里扎!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木桌上,桌上的旧罗盘 “哗啦” 掉在地上,指针疯狂转动,最后竟指向江里的高瘦人影,指针尖端还渗出滴黑血,落在铁板上瞬间就干了。
“印记在呼应他!” 林溪赶紧跑过来,把 “锁阴符” 贴在陈砚的小臂上。符咒刚碰到皮肤,就发出 “滋啦” 的响声,淡绿色的烟从符咒边缘冒出来,陈砚的剧痛顿时减轻了些,只是印记的绿光还在闪烁,像在反抗符咒的压制,“他是捞骨会的‘骨使’,比老河伯高一级,能操控印记!”
就在这时,船舷上传来 “哐当” 的响声 —— 水尸兵爬上来了!陈砚抬头,看到个穿着蓝色制服的水尸兵,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血顺着洞往下滴,落在甲板上,竟慢慢汇成个 “骨渡” 的纹路。他的脖子上缠着根红绳,红绳末端拴着个铜铃,和陈砚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铃铛上的纹路是反的,是捞骨会的 “噬魂纹”。
“小心他的指甲!” 林溪大喊着扔过来一把艾草 —— 是她从采样箱里翻出的干艾草,还带着点药香。陈砚接过艾草,猛地往水尸兵的脸上扔去,艾草刚碰到水尸兵的皮肤,就 “腾” 地烧起来,青绿色的火苗裹着他的头,水尸兵发出 “嗬嗬” 的叫声,伸手去抓脸,指甲刮过皮肤,竟把自己的脸皮抓了下来,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
陈砚趁机举起铜钩,钩尖对准水尸兵的眉心 —— 那里有个黑色的小点,是 “锁魂钉” 留下的痕迹。他手腕一用力,铜钩狠狠刺进去,“滋啦” 一声,水尸兵的身体瞬间冒起黑烟,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甲板上,慢慢变成一滩黑泥,只有脖子上的红绳还留在原地,慢慢蜷成个蛇形,和陈砚手腕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还有更多!” 林溪的声音带着喘息。陈砚回头,看到船舷上爬满了水尸兵,有的缺了胳膊,有的没有腿,靠着手肘在甲板上爬,指甲刮过铁板,留下道道黑痕。最前面那具水尸兵怀里还抱着个孩子的尸体,孩子的脖子上也缠着红绳,眼睛睁得很大,眼球上蒙着层白膜,竟和林溪爷爷照片里的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别碰那个孩子!” 林溪突然冲过去,手里的解剖刀对着水尸兵的手腕划去。水尸兵的手腕被划开,黑血喷出来,溅在林溪的白大褂上,她却像没感觉到,一把抢过孩子的尸体,从怀里摸出块玉佩 —— 是爷爷给她的双鱼佩,和陈砚黑布上的双鱼图案一样。玉佩刚碰到孩子的尸体,孩子的眼睛突然闭上了,嘴角竟露出丝淡淡的笑,身体慢慢变得透明,化作缕白烟,飘进了玉佩里。
“那是爷爷的‘守魂玉’,能收无主的残魂。” 林溪的声音有些哽咽,玉佩在她手里泛着暖光,“这个孩子,是十年前和我爷爷一起失踪的渔民家的,当时才五岁……”
陈砚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握紧铜钩,朝着涌过来的水尸兵冲过去 —— 铜钩划过水尸兵的身体,发出 “咯吱” 的响声,像在砍木头,黑血溅在他的脸上,凉得刺骨,却让他更清醒。他的左眼突然传来阵暖意,黑绸布下的眼球泛着青蓝光,能清楚地看到水尸兵眉心的 “锁魂钉” 痕迹,每一次出钩都精准无比,水尸兵在他面前像纸糊的一样,纷纷化作黑泥。
可水尸兵太多了,杀了一批又来一批,江面上的乌篷船还在靠近,高瘦人影手里的铜铃晃得更急,铃铛声里的哭声越来越响,陈砚的蛇形印记又开始发烫,符咒的绿光越来越淡,像要被印记的光吞噬。
“龟甲!用龟甲!” 林溪突然大喊。陈砚摸向怀里的龟甲,铜面刚碰到他的手,就爆发出刺眼的绿光,比之前破阵时的光还亮!绿光顺着他的手臂蔓延,覆盖了蛇形印记,印记的绿光瞬间暗了下去,像被扑灭的火苗。江里的水尸兵突然停住了动作,纷纷朝着龟甲的方向跪下,像是在朝拜。
高瘦人影的脸色变了 —— 虽然隔着面具,陈砚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慌乱。他猛地晃了下铜铃,最前面那艘乌篷船的船板突然裂开,从里面爬出个巨大的水尸,有两米多高,身体像被水泡胀的鲸鱼,皮肤是青灰色的,上面爬满了黑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白色的花,和之前江滩上的 “尸藤” 一模一样。
“是‘尸藤王’!” 林溪的声音发颤,“爷爷说,尸藤王是用百具水尸的血肉养出来的,刀枪不入,只有用‘骨渡’龟甲的光才能破!” 她从采样箱里拿出最后一瓶艾草汁,递给陈砚,“我去引开它,你用龟甲的光照它的核心 —— 在它的胸口,那里有颗黑色的‘尸核’!”
“不行!” 陈砚抓住她的手,“你伤还没好,我去引开它,你拿着龟甲,等我信号就照它!” 他不等林溪反对,就朝着尸藤王冲过去,手里的铜钩钩住尸藤王的藤蔓,猛地一拽 —— 尸藤王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胸口的黑色尸核泛着冷光,藤蔓像鞭子一样朝着陈砚抽过来!
陈砚赶紧往旁边躲,藤蔓抽在甲板上,“哐当” 一声,铁板被抽得变形,露出里面的木头,木头里竟嵌着半块龟甲碎片 —— 是父亲当年藏的!他刚要去捡,尸藤王的藤蔓突然缠住了他的腰,越勒越紧,黑血从藤蔓里渗出来,滴在他的衣服上,烧出一个个小洞,皮肤传来一阵剧痛,像被强酸腐蚀。
“陈砚!” 林溪举起龟甲,绿光朝着尸藤王的胸口射去!尸藤王发出声凄厉的尖叫,胸口的尸核开始冒烟,藤蔓的力道瞬间松了。陈砚趁机抽出铜钩,狠狠刺进尸藤王的尸核 ——“轰隆” 一声,尸藤王的身体炸开,黑色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落在甲板上,竟慢慢长出细小的尸藤,却被龟甲的绿光一照,瞬间就枯了。
江面上的乌篷船突然停住了,高瘦人影看着炸开的尸藤王,面具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突然晃了下铜铃,江里的水尸兵纷纷跳进水里,乌篷船也开始往后退,像是要撤退。可就在这时,陈砚怀里的龟甲突然发出一阵急促的 “嗡嗡” 声,绿光变得忽明忽暗 —— 江底传来一阵巨大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上来!
“是‘骨渡棺’!” 林溪突然脸色惨白,指着江里,“爷爷日记里写,长江底下藏着具‘骨渡棺’,里面是捞骨会初代首领的尸体,只要龟甲的光太强,就会唤醒它!” 她的话刚说完,江面上突然掀起巨浪,浪头里露出具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上刻满了 “骨渡纹”,每道纹路里都泛着绿光,像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高瘦人影突然笑了,声音里满是疯狂:“陈砚,你以为破了阵就赢了?骨渡棺醒了,整个长江的亡魂都会被它吸进去,到时候,我们捞骨会就是长江的主人!” 他举起铜铃,就要往江里扔 —— 只要铃铛掉进骨渡棺,棺盖就会打开!
就在这时,陈砚怀里的龟甲突然飞了起来,绿光中,一缕黑烟飘出来,慢慢聚成个熟悉的人影 —— 是父亲!他穿着蓝色褂子,胸前的双鱼荷包还在,只是脸色不再是青灰色,而是带着淡淡的暖意。父亲朝着高瘦人影伸出手,手里的铜钩狠狠刺向他的面具 —— 金色面具 “哐当” 掉在江里,露出张熟悉的脸,竟和陈砚的照片里,二叔的脸一模一样!
“二叔……” 陈砚的声音发颤。
二叔的脸扭曲着,眼睛里满是血丝:“陈守义,你当年就该乖乖当活祭!陈家的人,就该为捞骨会服务!” 他突然从怀里摸出把刀,朝着父亲的胸口刺去 —— 父亲的身体慢慢透明,却还是抓住了他的手腕,两人一起掉进江里,朝着骨渡棺飘去。
“砚娃,照顾好林溪,守住龟甲!” 父亲的声音从江里传来,越来越远,“骨渡棺的弱点在棺底的‘镇魂钉’,用艾草汁和朱砂混着你的血,就能钉住它!”
陈砚看着江里的父亲和二叔,眼泪掉了下来。林溪走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们得帮你爹,守住长江。” 她的手里拿着爷爷的符咒,“我爷爷说,我的血能增强符咒的力量,我们一起,钉住骨渡棺。”
江面上的骨渡棺开始晃动,棺盖慢慢打开,里面飘出无数缕黑烟,是长江里的残魂,被棺里的力量吸着。陈砚擦干眼泪,握紧铜钩,摸了摸手腕上的蛇形印记 —— 虽然还在发烫,却不再是之前的阴冷,而是带着股暖意,像父亲的手在握着他。
“走!” 陈砚扶着林溪,朝着江里的骨渡棺跑去。江风裹着雾气吹过来,带着父亲的艾草香,也带着林溪掌心的暖意。他知道,这场和捞骨会、和骨渡棺的战斗,才是真正的开始,可他不再害怕 —— 因为他有林溪,有父亲的魂,还有守护长江的责任。
而江底的骨渡棺里,二叔的刀刺进了父亲的胸口,父亲却笑着,将手里的龟甲碎片塞进骨渡棺的缝隙里 —— 绿光瞬间暴涨,棺盖开始慢慢合上,里面传来二叔凄厉的尖叫,和父亲淡淡的声音:“砚娃,爹永远在你身边……”
第八章 棺底镇魂
江浪拍在江渝号的甲板上,溅起的水珠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陈砚手背上时,竟凝出层薄霜 —— 骨渡棺散出的阴气已经漫到了船上,连七月的江水都冷得像寒冬。林溪的肩膀还在渗血,白大褂的裂口处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紫色,她却固执地攥着采样箱,从里面翻出最后一小包朱砂,又倒出仅剩的艾草汁,在掌心揉成暗红色的泥团:“爷爷说,朱砂混艾草汁加活人之血,才能凝成‘镇魂泥’,钉进镇魂钉时才不会被阴气反噬。”
陈砚看着她发抖的手,指尖泛着白 —— 刚才对抗尸藤王时,她的力气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他伸手按住她的掌心,将自己的手背贴上去,手背上的伤口还没愈合,黑血刚渗出来,就被林溪掌心的朱砂泥裹住,“用我的血。” 他的声音很沉,左眼的黑绸布下泛着淡淡的青蓝光,能看到林溪肩膀伤口里还缠着缕黑气,像条小蛇在慢慢爬,“你的血要留着护魂,万一棺里有邪祟出来,还需要你的双鱼佩。”
林溪没反驳,只是从怀里摸出块干净的纱布,轻轻缠在陈砚的手背伤口上:“小心点,棺底的阴气最重,会吸人的阳气,你的蛇形印记虽然不冷了,但说不定会被阴气刺激得再发作。” 她的指尖划过陈砚手腕上的印记,那里的绿光已经弱得像烛火,却在碰到她指尖时,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
两人扶着船舷往江里跳时,江面上的骨渡棺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棺盖已经打开了大半,里面飘出的黑烟像无数条黑色的绸带,在空中缠成个巨大的漩涡,连江风都被吸得改变了方向。陈砚刚跳进水里,就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 是之前尸藤王炸开后残留的藤丝,细得像头发,却带着极强的力道,往江底拽他!
“是‘噬魂藤’!” 林溪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手里的双鱼佩突然泛出暖光,将周围的江水照得透亮,“爷爷说这藤丝能吸人的魂魄,快用铜钩挑断!” 陈砚赶紧摸向腰间的铜钩,钩尖刚碰到藤丝,就传来 “滋啦” 的响声,藤丝瞬间冒起黑烟,像被烧融的塑料,松开了他的脚踝,却在江水里留下无数细小的黑点,慢慢往他的伤口钻 —— 是藤丝的种子,一旦钻进肉里,就会生根发芽。
林溪见状,赶紧将双鱼佩凑到陈砚的伤口旁,玉佩的暖光一照,那些小黑点就像遇到阳光的雪,瞬间化了。她的脸色却更白了,嘴唇发紫,显然催动玉佩耗了她不少阳气:“骨渡棺就在下面,你看 ——” 她指着江底,一团青绿色的光在黑暗里亮着,那是骨渡棺的纹路在发光,棺底朝上,刻着个巨大的 “镇” 字,“镇” 字的四个角各有个小孔,就是镇魂钉的位置。
陈砚扶着林溪往江底游,江水越来越冷,冷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胸口的龟甲却越来越暖,像揣了个小太阳,将周围的阴气挡在外面。快到棺底时,他突然看到一缕熟悉的黑烟从棺缝里飘出来 —— 是父亲的残魂!他比刚才在船上时更清晰了些,蓝色褂子上的双鱼荷包还在,只是胸口多了个黑洞,是二叔的刀刺出来的伤口,黑血顺着伤口往下滴,落在棺底的 “镇” 字上,竟让那字亮了些。
“砚娃,镇魂钉在棺侧的暗格里!” 父亲的声音在江水里传来,带着淡淡的回音,“二叔的黑气还在棺里,他想把初代首领的魂放出来,你们得快点,棺盖快合不上了!” 话音刚落,棺里突然冲出一股黑色的气流,像条巨蛇,朝着陈砚和林溪扑过来 —— 是二叔的残魂!他的脸扭曲着,眼睛里满是血丝,头发像水草一样在江水里飘着,手里还攥着那把沾了父亲血的刀。
“小心!” 陈砚将林溪护在身后,举起铜钩对着黑气挥过去。铜钩刚碰到黑气,就发出 “咯吱” 的响声,像是在砍坚硬的木头,黑气里传来二叔的嘶吼:“陈砚!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陈家的人,天生就是捞骨会的祭品!” 黑气突然分裂成无数条小蛇,朝着林溪缠过去 —— 她的八字轻,是黑气最喜欢的目标。
林溪赶紧举起双鱼佩,玉佩的暖光暴涨,将小蛇挡在外面,可她的肩膀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伤口里的黑气趁机往外钻,顺着血管往心脏爬,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呼吸都困难起来。陈砚看到她的嘴唇已经没了血色,赶紧游过去,将掌心的镇魂泥按在她的伤口上 —— 暗红色的泥团刚碰到皮肤,就发出 “滋啦” 的响声,黑气从伤口里冒出来,像被烫到的蛇,瞬间缩了回去。
“你先去开暗格,我来挡他!” 林溪推着陈砚往棺侧游,双鱼佩的光越来越弱,她的手开始发抖,却还是死死攥着玉佩,“我爷爷说,双鱼佩能暂时困住残魂,我能撑住!” 陈砚回头看她,她的头发已经被江水打湿,贴在脸颊上,镜片上蒙着层水雾,却眼神坚定,像株在寒风里不肯倒的芦苇。
他咬咬牙,游到棺侧 —— 那里果然有个暗格,上面刻着陈家的水纹咒,和父亲铜钩上的一模一样。陈砚将手指按在水纹咒上,掌心的龟甲突然发烫,一道绿光从龟甲里射出来,照在暗格上,“咔嗒” 一声,暗格开了,里面放着四枚青铜镇魂钉,钉身刻着 “渡厄” 二字,泛着淡淡的金光,是用阳铜炼的,能镇住最凶的阴邪。
就在他拿起镇魂钉时,棺里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棺盖开始快速合上,父亲的残魂被夹在棺缝里,发出痛苦的呻吟:“砚娃!快钉!再晚就来不及了!” 陈砚赶紧游到棺底,将第一枚镇魂钉对准 “镇” 字的左上角小孔,掌心的镇魂泥抹在钉尖上,猛地往下按 —— 青铜钉刚碰到小孔,就发出 “嗡” 的响声,棺底的阴气像被扎破的气球,往外冒了些,父亲的残魂也松了口气。
可就在这时,二叔的黑气突然绕过林溪,朝着陈砚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黑气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钻进蛇形印记里 —— 印记的绿光瞬间暴涨,像有团火在皮肤下烧,陈砚的左臂剧痛起来,几乎握不住镇魂钉。“你以为印记不冷了就没事了?” 二叔的笑声在黑气里传来,带着疯狂,“这印记是捞骨会的‘引魂印’,能引初代首领的魂附在你身上!到时候,你就是新的祭品!”
陈砚的意识开始模糊,左眼的青蓝光越来越亮,能看到棺里有具黑色的尸体,穿着古老的长袍,躺在棺中央,尸体的胸口插着根黑色的钉子,是初代首领!他的眼睛突然睁开,泛着绿光,朝着陈砚的方向伸出手,像是要抓他。
“陈砚!别被他控住!” 林溪突然冲过来,将自己的手腕割破,鲜血滴在陈砚的蛇形印记上 —— 她的血是 “风水脉” 的血,能破一切阴邪印记!鲜血刚碰到印记,绿光就瞬间暗了下去,二叔的黑气发出凄厉的尖叫,像被烧到的纸,慢慢消散在江水里。
陈砚的意识瞬间清醒,他抓紧镇魂钉,将剩下的三枚依次钉进棺底的小孔。每钉一枚,棺底的 “镇” 字就亮一分,棺里的阴气也弱一分。最后一枚钉进去时,“镇” 字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将整个骨渡棺裹住,棺盖 “哐当” 一声合上,再也打不开了,只有棺缝里还飘出缕淡淡的黑烟,是父亲的声音:“砚娃,林溪,谢谢你们…… 守住了长江……”
陈砚扶着林溪往江面游,她的脸色还是很白,却笑着说:“我们…… 做到了。” 双鱼佩在她手里泛着淡淡的暖光,刚才的消耗让她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陈砚将她护在怀里,胸口的龟甲还在发烫,他能感觉到父亲的残魂就在龟甲里,像小时候父亲抱着他一样,温暖而安心。
两人刚游到江渝号旁,就看到江面上的乌篷船已经不见了,只有几盏绿色的灯笼飘在水里,慢慢沉下去,像被掐灭的烛火。江风也变得温和起来,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连江水都暖了些,岸边的芦苇在风中轻轻晃动,发出 “沙沙” 的响声,像在唱歌。
陈砚将林溪扶到甲板上,从怀里摸出龟甲 —— 铜面上的绿光已经弱了,却多了道淡淡的水纹咒,是父亲的印记。他把龟甲递给林溪,“你拿着吧,你的双鱼佩能护着它,以后不会再有人能打开骨渡棺了。” 林溪接过龟甲,指尖刚碰到铜面,就传来一阵暖意,和双鱼佩的光呼应着,像两团小小的火苗。
可就在这时,陈砚手腕上的蛇形印记突然轻轻颤了颤,绿光虽然没亮,却传来一阵熟悉的震动 —— 和之前在江底感受到的骨渡棺震动,一模一样。林溪也注意到了,她的双鱼佩突然发出 “嗡” 的响声,指向长江的上游,“爷爷的日记里说,长江有三段‘骨渡点’,铜陵段只是其中一段……” 她的声音有些沉,“上游还有两具骨渡棺,捞骨会肯定还会再来的。”
陈砚抬头看向长江上游,夜色里的江面泛着淡淡的波光,像条黑色的绸带。他握紧父亲的铜钩,钩尖上的 “陈” 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不管有多少具骨渡棺,不管捞骨会再来多少人,我都会守住长江。” 他看向林溪,眼神坚定,“而且,我不是一个人。”
林溪笑了,她的肩膀还在疼,却伸手握住陈砚的手,两人的手都很凉,却握得很紧。江面上的月光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像层薄薄的银纱。远处传来渔民的歌声,不再是之前的哀怨,而是带着暖意的调子,飘在江面上,和龟甲、双鱼佩的微光一起,构成了一幅安静而温暖的画面。
可没人看到,江底的骨渡棺上,有一道细微的裂缝正在慢慢扩大,裂缝里泛着淡淡的绿光,像有什么东西,在棺里慢慢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