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恶意的房间

无限恶意的房间

于蛰被闹钟叫醒,工作日的早上8点半,他每天都在这个时间醒来。

这是外环一幢20层楼的公寓,10年建成,现在已经有点旧了,但房价依旧让人望而却步。当然于蛰不是业主,像他这样年轻的打工人,连3000块的月租都难以负担。

于蛰脑中一片空白,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四四方方不到四十平的房子,一切摆设都跟昨天一样。于蛰打开水龙头,水温跟昨天一样,他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眼袋浮肿的他自己也跟昨天一样。

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包子。于蛰找出来,懒得加热,直接将冰凉的包子吞咽下肚。

“是阴天啊……”于蛰嘟囔着,一边套上衬衣袖子。天空像四四方方的鞋盒盖子,密不透风地罩住世界的边际。阴天是他最讨厌的天气,这也和昨天一样。

于蛰背上斜挎包,出门。当门关上的那一刻,室内仿佛蒙上了一层噪点,一切都模糊不清。而于蛰打着哈欠,步履匆匆地向地铁站走去。

【此时他还没有发现,世界已经和昨天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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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蛰的脚尖一痛,把他疼清醒了。走在他前面阶梯的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漠,什么也没说,转过头继续戴着耳机往前走。

于蛰小声“啧”了一声。在地铁天桥这种人潮汹涌的地方,被踩踏很常见,但于蛰就是觉得戴耳机不看路的小年轻欠揍。他盯着那个穿格纹衬衫戴耳机的男生,心里嘲笑他臃肿的身材和稀疏的头顶。直到男生快要消失在地铁入口处。

男生抽搐了一下,突然停在检票口前面。

于蛰不确定是否是自己眼花,当他全神贯注观察那个男生的时候,那人忽然如筛糠一般剧烈颤抖起来,他重心不稳跌在地上,格纹衬衫底下有什么不断胀大,直到撑破他的衣服,迅速扭曲了他的形体。

于蛰双腿灌铅,僵在原地,看到一个细长的人体站了起来。格纹衬衫的碎片挂在瘦骨嶙峋的胸前,那东西高约三米,四肢瘦长,灰白的皮肤下遍布青黑色的血管。它摇摇晃晃地转过身,与于蛰对视——不,它根本就没有五官,它皱巴巴的脸向中间陷下去,留下一个恐怖的黑色漩涡。

于蛰咽下一口唾液,过于超现实的情景甚至没有引起及时的反应,困惑盖过了恐惧,于蛰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底片上定格的鱼——周围的景色都在飞快褪色暗淡,只有他自己突兀得不像话。

它过来了。

它拖拽着极不协调的细长四肢,坍缩的脸面朝于蛰,以怪异的步伐冲过来。

挡在他面前的人群四散而逃,跑得慢的被它一把抓住,它枯瘦的手指却很有力,轻而易举捏碎人的肋骨,于蛰看着路人像易拉罐一样被它捏瘪。

“别…别过来!“于蛰吼道,声音却细如蚊蚋。

这句话似乎刺激了怪物,它盯上了于蛰——于蛰有这种强烈的感知,他已经是它眼中的猎物了!意识到这一点让于蛰连逃跑的力气都不剩了,他跪倒在地,颤抖着在斜挎包里翻找,妄想找到什么防身武器。

须臾之间,怪物沉重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它空洞的脸一定在耻笑于蛰的无能,它肮脏的手指即将刺穿于蛰因紧张而凸起的颈动脉,于蛰的呼吸停滞了,他从斜挎包里抽出一把黑色斧头,毫不犹豫地向怪物头顶劈去!

怪物的头颅瞬间被砍出一个豁口,于蛰有种劈砍松树的手感,他从怪物头顶汩汩冒出的血浆中拔出斧头,继续砍向怪物肩膀。肩胛骨和肱骨连接处十分脆弱,斧头刃嵌入关节,仿佛卸下废旧机器的外壳一样简单,于蛰卸下了它的一条胳膊。

鲜红的血喷薄而出,被砍下的手臂还在抽搐。于蛰喘着粗气,接连不断地挥动斧头,瘦长的怪物已经七零八碎了,它令人恐惧的力量在于蛰面前竟不值一提,于蛰一刀一刀把它剁碎,心中感到难以名状的兴奋。

终于,于蛰面前只剩下一滩碎肉。他握着斧头的手已经麻木,他用左手擦了一把脸,不清楚脸上黏腻的液体是汗水还是怪物的血。他这时才想起看看四周,地铁站一个人影都没有,应该也没有摄像头。

摄像头?于蛰皱起眉,他心里竟有隐约的负罪感,这不应该,他解决了一只怪物,应该感到自豪才对。于蛰又看向右手,沉甸甸的黑色斧头沾满鲜血。

为什么……他的斜挎包里有一把斧头?

但是斧头的重量让他莫名安心,管他呢,如果他没有随身带着斧头,早就被怪物撕成两半了!

于蛰硬撑着站起来,看了眼手机,耽误了二十分钟,要赶紧去赶地铁了。他把斧头塞进包里,跨过地上的肉块走向检票口。

【他开始发现了,但他认识的世界,到底有几分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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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蛰来到办公楼下。他本来担心这一路上会引起骚动,但出乎他的意料,地铁上的人要么玩手机游戏,要么刷电视连续剧,根本没人多看他一眼。

他身上的血渍也消失无踪,于蛰用手指捻了一下衣角,干爽柔软,完全看不出刚刚发生的血腥一幕。于蛰犹豫要不要去报警,但在此之前要先去公司请假,他就在犹豫中浑浑噩噩来到公司,没想到怪物留下的痕迹已经不见了。

去报警的话,会有人相信我吗?于蛰心想,换做是别人告诉他,他自己也不会相信。而他转念一想,按照本市的人口密度,他在地铁站能碰到一只怪物,说不定异变的怪物数量不在少数,警局或许已经有案底了。

没关系,我一定不是唯一的受害者。于蛰摸着斜挎包外斧头的形状,心神不宁地进入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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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蛰整个上午都在走神,直到朋友来叫他一起吃午饭。

朋友跟于蛰是同一个部门的,俩人聊得比较来,经常相约在餐厅吃午饭。他俩隔壁坐了一大桌子人,他们吃着外卖谈笑风生,吵得于蛰频频往那桌看。

“新同事这么快就融入团队了,还没过试用期吧?“于蛰说。

朋友看向对面穿着黑色卫衣的新人同事,“是喔,挺开朗的小伙子。名牌大学毕业,还在大公司实习过,现在新入职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牛逼,幸亏我来得早。”

于蛰点点头,眼神却不以为然,“看他简历,大学跟老板一个学校。咱们部门都快被老板校友占领了。”朋友懂他的意思,干笑一声,移开了视线,说道:“能通过技术面试进来,脑子应该挺聪明。他现在负责的用户群体跟你负责的有重合,老板找你们聊过吗?没准会让他加入你的项目。”

于蛰语塞,一时有些心虚,新人的技术能力其实比他扎实,如果负责同一个项目,他徒有表面功夫的技术水平可能很难有话语权。于蛰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朋友转而说:“我看新闻说,你家那边地铁站今早有人闹事,怎么样,你没遇到啥事吧?”

朋友提醒了于蛰,瘦长怪物的残影一晃而过,他心有余悸地说:“啊……是啊,太可怕了……新闻是怎么说的?”

“说是有人持刀行凶,但光有目击者口述,一张现场的照片都没有,我怀疑是假新闻。”

“操!”于蛰爆出一句脏话,赶紧压低声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迎着朋友的眼神,他稍一沉吟,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把遇到怪物的经历原原本本对朋友讲了。

“唔……“朋友停下了筷子,皱着眉,难以置信地望向他,“不是我说,你这个比新闻说得还离谱。”于蛰争辩说:“是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那你是洗过澡来上班的?我看你头发脸上挺干净啊。”

“你不懂,来,你看我包里,”于蛰随身带着斜挎包,把黑色斧头给朋友看,“我早上就是用这个防身的。”

朋友吓了一跳:“我靠,你怎么过地铁安检的?”

“安检?工作人员都吓跑了,根本没人安检。”

“于蛰,你赶紧收起来,别人看到不好。”朋友伸手把斜挎包拉链拉上。“要真像你说的那么邪门,网上早就炸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

“被压热度了吧。”于蛰不确定地说,“听说越严重的事越没有动静,怕引起恐慌吧。”

“嗯……”朋友默默夹菜,于蛰感觉他仍然不相信自己,但也没有法子,最关键的证据全都没留下,于蛰自己也纳闷,砍杀怪物的手感如此逼真,怎么可能只是一场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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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蛰独自在洗手间冲洗,脑子里还在酝酿对朋友的解释。他身后的隔间响起冲水的声音,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走出来,正是于蛰他们刚刚议论过的新人同事。

同事看到于蛰,愣了一下,要开口打招呼,于蛰把眼睛低下去看着洗手台。

“你怎么背着包啊,准备下班了?”

同事跟于蛰搭话,绕到他身边来。于蛰没有成功回避跟同事的寒暄,吸了一口气,抬起头说:“没有。”

“哦。”同事接着说:“你现在手上的项目,能带我过一下流程吗?我下午都有空。”

“为什么?”于蛰内心升起一股危机感,看向他。

“老板想让我接手这个项目,我觉得直接问你项目相关会快一点。”

“什么时候的事?老板从没跟我说过。”

“呃,是吗?”同事自觉失言,眼神开始四处乱飘:“可能因为我手上项目比较多——有三四个吧!老板打算给我多点时间准备,腾出手来。”

所以老板直接跟你这个新人聊,都不用知会我这个项目负责人一声的?于蛰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火气却上来了。而且他来公司两年了,一直负责这一个边缘项目,新人一来就有机会接三四个项目,往后发展一定比他好太多。

新人看他沉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补了一句:“你放心,我效率很高的。”

于蛰轻轻地“嗯”了一声,短短一段对话已经让他心生厌烦。洗手间光线有些昏暗,现在才下午3点,窗外天气阴沉得太厉害了些,难道是台风要来了?于蛰洗完手,发现同事还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在过于昏暗的光线下让人看不清。

“你还有事吗?”于蛰冲着镜子问道。

同事张了张嘴,向于蛰迈进一步。于蛰耳中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紧跟着偏头痛,右半边脑袋仿佛被插进铁丝网一样剧痛。他向右侧了一下肩膀,一个灰白色的物体飞快撞向于蛰面前的镜子。

他看清了,那是一截枯瘦灰白的手臂,五指岔开扶在镜面上。它的手指指甲全部剥落了,瘦得只剩下骨头,黑色血管从它干枯的皮肤下面突起,寄生虫一般爬满整条手臂。

于蛰难以呼吸,眼神瞥向右后方的同事。变异还在继续,新人同事低垂着脑袋,人类的身体分崩离析,从内部伸展出干枯的肉体,撑破他的体表,他的脸面就像廉价面具一样轻飘飘地掉到地上。

这一切只用了几秒,于蛰眨了下眼睛,那深深凹陷的脸已经逼近于蛰的后脑勺。

怪物高出于蛰三个头,它弓着身子,用手臂和头颈包围住于蛰,仿佛包围住它的午后甜点。气温急速下降,镜子凝起了雾,于蛰全身汗毛直竖。这一刻于蛰真的很希望有人冲进洗手间救他,但门外安静得出奇,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的末日。

“救——”于蛰刚要大喊,怪物行动了,一只大手捂住于蛰的嘴。它用左手封住于蛰的呼救,另一只手作势要掐住他的脖子。于蛰顾不上大喊,先用力抓住它的手腕,企图逃离它的桎梏。

怪物的力量果然很大,于蛰的反抗没有丝毫作用。它的手臂往后一撤,于蛰担心自己的胳膊会被他扯断,连忙换成用手肘怼它胸口,总算借力脱离了怪物的纠缠。于蛰退到洗手间角落,伸手进包里,掏出斧头。他一拿出武器,胆气就硬了几分,沉住气面对怪物。

怪物停顿了一瞬,而后费劲地抬起瘦弱的大腿,逼近于蛰。于蛰清楚如果被它牵制住,这次一定不好挣脱,它是那个新人同事变成的怪物,于蛰总觉得它智力比前一个高,并且更加难缠。

于蛰握紧斧头,先发制人,抢先冲向怪物,弯下身劈砍它的脚踝。怪物的四肢纤细脆弱,于蛰一下砍断了它的跟腱,他抽回斧头,发狠砍下去,怪物应声而倒,它的脚踝以下被于蛰抓在手里,原来斧头刃已将它的脚踝分离。

怪物面朝下,地板上有若隐若现的水汽。它没有发声器官,所以一切发生得很安静。于蛰如法炮制,按住它的另一条腿,三两下剁掉它的脚。按理说于蛰应该直接砍断它的脖子,但于蛰没有这么做,他潜意识中觉得怪物的四肢对自己威胁更大。有了上一次砍杀怪物的经验,于蛰知道它们的关节跟人类很像,用斧头刃嵌入关节可以轻易地肢解它们。

他埋头拆解,当他向着怪物的脖子举起斧头时,怪物突然瑟缩了一下,用掌心挡住了斧头,颤抖着往外推。怪物也会疼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于蛰两手握住斧柄,斩下它的头颅。

【可能他也分不清,是世界的恶意先侵蚀了自己,还是他先怀揣着恶意对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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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蛰把七零八碎的尸体塞进马桶,肉块被他捣下去了,大腿骨和手臂支棱在外面,像一盆凌乱的插花。血从隔间渗出来,在洗手间的地板上流淌,于蛰踩着血水来来回回地收拾,直到洗手间外面恢复正常。

于蛰又抽出几圈卫生纸,出隔间门,想把血迹擦干净。出乎他意料,地板上的液体挥发得很快,此时只剩下隔间里面残留的血渍。难怪早上怪物的血迹消失了,于蛰明白过来,突然意识到要保留现场,他可以用手机拍张照片传到网上去。

于蛰关上隔间的门,赶紧回工位拿手机。

他经过朋友的位子,停下脚步,觉得应该可以喊上朋友,两个人向网友解释一定比他自己有说服力。他上前一步,看到朋友正在电脑上聊微信,跟另外几个于蛰认识的同事,但群里没有他。

“编得太真了,不会是最近压力大到睡不醒吧?”

“他那点工作量,能有什么压力?我看就是单纯的没睡醒。”

“哈哈哈哈!”

朋友憋住笑,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

于蛰默默地看了会儿,转身走开。

他走了两步,眼前发白,才注意到这半分钟他忘了呼吸。

他身后有人站起身,向洗手间方向走去。于蛰一个激灵回过神,追着那人过去。

幸好,那人只是去洗手间前面的休息室接水。于蛰低着头快速经过休息室,冲进洗手间第一个隔间里面,插花一样的怪物尸体还在。他麻木地捞出大腿骨和手臂,两手捏住两端,用力一踹把骨头踹断,粉碎了大块的肢体,终于顺利把所有碎尸冲入下水道。

随着冲水声,于蛰渐渐想起,他本来是要拿手机拍下现场,向朋友证明他没有说谎的。

洗手间的窗户正对着高架桥,阴云散开了,惨白的日光照在柏油路上。行人和车辆的影子缩得很短,像是即将缩回他们空无一物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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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长怪物”“变异”“地铁站”

于蛰在浏览器中输入这些关键词,检索出的信息除了电影就是都市怪谈。于蛰仔细地查阅,全然没有注意到老板走到他身后。老板抱着胳膊看他查了会儿,上前打断说:“于蛰,来我办公室一趟。”

听到老板的声音,于蛰如梦初醒,一看手机,他已经三十分钟没有在工作了。

老板从不主动找于蛰谈,除了年度总结这种不得不走的过场。而且刚刚被老板抓到开小差,谈话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于蛰郁闷地站起来,不忘背上他的斜挎包。

他梦游般地走进走廊,在入口处跟一人撞了满怀,原来是朋友,他正焦急地寻找什么人,一看是于蛰就问:“你见到那个新人了吗,老板要找他谈话。”

“没见过。”于蛰摇头。

“诶?怎么回事,我刚刚还看到他在工位上。他微信也不回,你有他手机号吗?”

于蛰摇头。

朋友又四下观望一番,找不到人,只能无奈地走在于蛰身旁,“算了,我跟他说了老板找他,让他自己过去吧。走,咱们一起。”

于蛰微微侧目:“老板也叫了你?”

“是啊,老板找了我们三个人,说是有项目交接的事要谈。”

“老板什么时候告诉你的?午饭前?”

“对,我想午休过后叫你一起。”

怎么不在午饭时告诉我?于蛰想问,但没有开口。也许朋友是故意让他上网搜怪物,引导他上班摸鱼被老板抓到。就算他问了,朋友也不会说实话。

“是不是老板说要把我的项目转给你俩做,我去财务结工资走人了?”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朋友爽朗地笑起来,转头却看到于蛰一脸认真,不禁纳闷:“不会啊,你怎么能这么想?”

“因为你到处跟人说,我瞎编遇到怪物,大家都以为我疯了。”

朋友的表情凝固了,嘴巴一时没合上,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我们不是在讨论你……其实是——”

朋友的声音变调了,那是一种于蛰从没听过的尖锐破碎的声音,让他想到被冰雹打破的芭蕉叶。于蛰警觉起来,那不是人类应该有的嗓音。

“原来如此,我都懂了。”于蛰抓紧斜挎包,“你否定我,你袒护那个新人——是因为你也是怪物,你们才是同类!”

朋友的四肢伸展变长,他的五官开始下陷,他最后的惊恐表情很快内陷成一个窟窿。于蛰没有给它袭击自己的机会,掏出斧头砍向它的心脏。朋友的身体——应该是伪装成朋友的怪物身体,摧枯拉朽般地散落一地。

于蛰挥动斧头。他说他懂了,但其实也没有懂,他不懂朋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异的,他怎么会跟这种怪物做朋友。如果说是在于蛰认识他之后,那他为什么不告诉于蛰呢?告诉于蛰他遇到麻烦了,那么于蛰或许可以原谅他,因为至少于蛰认识的他——最初的他,是真心把于蛰当朋友。

于蛰提着染血的斧头进入老板办公室。老板正在窗边打电话。

“于蛰?”

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机滑落到地上。于蛰听不见老板发出的声音,他的听觉很朦胧,像是沉浸在粘稠的水中,无数男女尖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他的灵魂深处沸腾叫嚣,让他浑身刺痒难忍。世界有一瞬间滑动变形,他随着世界的颠簸踉跄了一下,感到脚下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某种软肉,是超越人类常识的无尽深渊。

老板融化了。它长出瘦长的四肢。于蛰冲上去砍碎了它。

窗外,赶路的行人、刚放学的小孩、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统统变异了。怪物的海洋,灰白的地狱,细长手脚像麦浪一样翻滚,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于蛰涌来。

于蛰手持斧头,站在高高的摩天大厦顶端,睥睨着这一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类了。

他还记得,在他小时候,他有过很多朋友。朋友们欢声笑语,彼此坦诚,从没有抛下过他一个人。他跟人群呆在一起时,从不会像现在一样焦虑不安。那一定是因为,那个时候,大家还都是人类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于蛰木然地举起斧头,嘶吼着冲进怪物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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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这个人类又疯掉了。】

“在五维空间里,意识构成了流动的客观世界,人类这种低维生命分不清自体和客体,很容易被自己的潜意识误导。”

【话虽如此,我本以为人类会对自己的同类更友善一些呢。这个五维位面折射他的潜意识,他明明可以在里面生活得很快乐。】

“你输了,阿撒,给我终北之地产的章鱼脚。”

【哈哈哈,是我输了,奈亚,我不及你了解人类。再来赌下一场,我喜欢看低维生物的滑稽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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