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还魂记
周子明,明朝嘉靖年间人,三岁时随父亲乞讨来到此地。一月之后,其父不幸染病身亡。正当周子明命悬一线之际,一位姓周的光棍老头收留了他。此后,周子明便与老头相依为命。
周老头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只靠在村外的义庄里看守尸体为生,待周子明十三岁那年,周老头也撒手人寰。从此,周子明便孤身一人守着义庄一直过了二十年。
周子明虽说长得一表人才,但因常年和死人打交道,寻常人家都不愿将女儿许配于他,因此,直到三十岁周子明依旧是孤身一人。
义庄位于一座小山坡上,在它后面就是一座大山,平日里,周子明就在义庄周围种些蔬菜以及进山打猎聊以果腹。
除周子明而外,附近村里的不少村民都以进山打猎为生。但说来也怪,只要周子明进山他就绝不会空手而归。更令人疑惑的是,别人费尽千辛万苦多数情况是空手而归,而他则不然,往往不费吹灰之力就会“捡”到一些刚死不久的猎物。
确切地说,旁人是打猎,而他则是捡!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了他十年,直到最近,他才知道了答案。
这一日天黑之后,百无聊赖的周子明正坐在停尸房的门槛上数着天上的星星。
就在此时,义庄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周子明的心猛地一沉,难道又有人死了吗?
尽管他成天和死人打交道,也见惯了生老病死,但见到死人时还是会有些许惋惜。
叹了口气,周子明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尚未走到门口,一道白影已经闯了进来。
周子明抬眼一看,来人竟然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
令周子明疑惑的是,从他见到女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她。
“姑……姑娘,你找谁?”周子明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女子笑着说道:“我谁也不找,就来找你聊聊天。”说罢,女子便径直朝义庄里面走去。
听了女子的话,周子明不由得愣住了:在义庄里聊天?
等他转过身时,却见那女子已经走到了停尸房的门口。
里面还放着三具尸体!
周子明见状,赶紧快步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姑娘,不敢往里走,里面有死人!”
令周子明大感意外的是,那女子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朝着屋里走了进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笑着说道:“死人有什么好怕的,这世上不少活人比死人还可怕!”
听女子这样说,周子明深觉在理,也就停下了脚步。
待女子从停尸房里走出来之后,周子明便问道:“姑娘,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
“没事,我就是闲逛。”
“闲逛?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还出来闲逛,就不怕父母担心吗?”
“我爹娘早死了,家中就我一个人,待得甚是无聊便出来散散心。”
“这……”周子明无语了。
沉默了一会之后,周子明又道:“姑娘,时辰已经不早了,我还是将你送回家去吧。”
女子缓缓说道:“我家就在后山里面,离这里也就几盏茶的时间。”
“不对呀?后山我几乎已经走遍了,从未见到有什么人家,你家怎么会住在后山?”
就在周子明满脸疑惑之时,女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人不能住,鬼还不能住吗?”女子笑着说道。
“鬼?”周子明一脸惊恐,双腿不由得抖了起来,想要往后退双脚却不听使唤。
见周子明这般,女子反而笑了:“大哥,你怕什么?你还是我的恩人呢?我即使是厉鬼也不会伤害你半分。”
“恩人?此话怎讲?”
“大哥,你忘了吗?十年前的一个冬夜,正是你在乱坟岗中将我背回了这里,随后又给我找了一口棺材安葬在后山。怎么样?想起来了吗?”女子缓缓说道。
听女子说完,周子明这才想了起来。在十年前,周子明夜回义庄,路过一片乱坟岗时,见一女子暴尸荒野,心中甚是不忍,遂将女子背回了义庄。
难怪有些眼熟?
“姑娘,你今晚前来所为何事?”想到往事之后,周子明顿觉身上的惧意小了不少,说话也利索了起来。
“恩公,实不相瞒,小女子名叫翠儿,是外地人士。十年前来此地寻亲,不曾想遇到了镇子上的陈扒皮。那陈扒皮见我长得貌美便动了色心,就以帮我寻亲为由骗进了家中。当天夜里,他就想非礼于我,我不堪受辱便撞墙自尽。”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但从翠儿的脸上不难看出,她说起这段往事时依旧是义愤难平。
听翠儿说完,周子明不由得来了火气,也将陈扒皮骂了个体无完肤。
骂了一会之后,周子明又道:“姑娘,陈扒皮这个人乃是附近一霸,仗着自己和县太爷有几分关系平日里无恶不作,真是一大祸害。哎,可怜你一个妙龄女子竟然也遭了他的毒手,真是可怜。对了,翠儿姑娘,你今晚找我难道是想让我为你报仇吗?”
翠儿淡淡说道:“恩公,再过三天就是我的十周年祭日了。阎王爷念我可怜,便想让我投胎转世为人。陈扒皮此人恶贯满盈,三天后就是他的死期,他一死我就可以投胎重新做人了。”
“姑娘,你怎么知道陈扒皮三天后会死?”
“说到这里就需要大哥你帮我一个小忙了。”
“什么忙?只要我能办到你尽管开口。”
“是这样,三天后,你进山打猎,会有一只野鸡被你抓住,你只要将野鸡拿到镇上去卖,到时候,那陈扒皮就会抢走野鸡。只要他吃了野鸡,半夜就会毒发身亡。”
听翠儿说完,周子明点头答应了下来。
“姑娘,那野鸡难道就会乖乖听话让我抓住吗?”周子明心有疑惑。
“大哥,你这些年来每次进山不都会捡到一些猎物吗?”
听翠儿这样说,周子明瞬间明白了过来:“难道是你在暗中帮忙?难怪难怪!我还以为是我的运气好呢?”
“善良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又闲聊了几句之后,翠儿便辞别周子明匆匆消失在山林之中。
三天后的清晨,周子明按照约定早早地就进了山。
果不其然,他刚进山不久,就见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令周子明大感意外的是,见他到来,那野鸡不但不逃,反而朝着他走了过来,没有费劲,周子明便将野鸡抓在手中匆匆到镇子上去了。
来到镇子上时已经是半个多时辰之后了,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上早已挤满了前来售卖东西的小商小贩。
因陈扒皮生性贪吃,故每日清晨,他都会亲自来集市上转上一圈,遇到一些奇珍异食他便抢到手中。
周子明今天专门就是为陈扒皮送野鸡而来,在镇子上转了一圈之后却不见陈扒皮的身影,周子明不由得着急了起来。
为了完成翠儿的心愿,他便拿着野鸡朝着陈扒皮家门口走了过去。
他刚走到门口,陈扒皮就带着几个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说来也怪,就在陈扒皮走出院门的那一刻,那野鸡忽然间叫了一声。
瞬间,野鸡的叫声就将陈扒皮吸引了过来。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陈扒皮一边指着周子明说一边朝着他走了过来。
周子明等的就是陈扒皮,可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他便将野鸡藏在身后朝着陈扒皮问道:“陈老爷,你是在叫我吗?”
“臭小子,你也不看看,这条街上现在就只有你一个人,我不叫你叫谁?”陈扒皮恶狠狠的说道。
“陈老爷,你找我有何事?”周子明陪着笑说道。
“何事?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就是一只鸡。”
“鸡?你们家的鸡长的五彩羽毛吗?快拿出来!”说罢,陈扒皮便要伸手去抢。
周子明一边往后退一边哀求着说道:“陈老爷,你就行行好吧,我娘半年也没有吃肉了,眼见她活不长了,我便进山抓了一只野鸡想让她在临死之前开开荤,你就放过我吧。”
“哼!臭小子,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老爷我看上个东西还能落得别人之手吗?你快拿过来吧!”说罢,陈扒皮大手一挥,几个手下便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
周子明还想反抗,却被手下打倒在地,将野鸡抢到手后,陈扒皮便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陈扒皮走后不久,周子明便从地上爬了起来,装模作样哭诉了一番之后便也离开了。
这天夜里,周子明一夜未眠,一直睁眼等到天亮。黎明时分,他便离开义庄来到了镇子上打探起了陈扒皮的消息。
令周子明大感意外的是,那陈扒皮家却丝毫不见出事的样子,看到这,周子明不由得暗中着急了起来。
见路旁有个卖菜的老头,周子明便和老头打探了起来:“大爷,怎么今天早上没有见陈老爷出来?”
“陈老爷?你说的不会是陈扒皮吧?人家今天早上早早地就出门去了。”老头说道。
“出门去了?”
“这还有假?我天不亮就在这里守着了,我刚到这里那陈扒皮就带着几个人走了。小伙子,你打听这干什么?”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周子明回道。
听老头这样说,周子明的心不由得一惊,那陈扒皮竟然没死!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子明百思不得其解。
陈扒皮没死,那翠儿就不能投胎,想到这里,周子明不由得替翠儿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那老头又说道:“小伙子,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我听几个叫花子说,昨天夜里陈扒皮家死了一个年轻女子,夜半时分,陈家的两个仆人将尸体抬到乱坟岗了。唉,陈家如此作孽,难道就不怕遭报应吗?”
听老头这样说,周子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陈扒皮家昨天夜里确实死了人,不过死的并不是陈扒皮,听老头的话音好像是个无辜之人,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该丧命的人没死,不该离世的人却命丧黄泉,想到这里,周子明顿觉悔意丛生,连忙朝着老头说的那个乱坟岗跑了过去。
在乱坟岗里,周子明果然看到了一具女尸。那女子也就二十出头,从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就是一个农家女子,在女子的脸上手上,周子明看到了道道鞭打的痕迹,看得出来,女子生前应该是遭到了陈扒皮的重重毒打。
他成天和死者打交道,仅仅看了一眼便断定女子是中毒身亡。想到此处,周子明便觉悔意丛生。
女子尽管不是他害死的,但却和他脱不了干系,待了一会之后,周子明自觉有愧,随即决定将女尸带到义庄之中找口棺材好好安葬。
一番折腾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就在周子明准备拖着装有棺材的板车往山上走的时候,翠儿来了。
见到翠儿,周子明也是满脸愧疚,不等翠儿开口他便抢先说道:“翠儿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陈扒皮竟然没被毒死,反倒让一个无辜的女子受了牵连。陈扒皮没死,你也就无法投胎,都怪我没把事情办好。”
翠儿淡然一笑说道:“大哥,这怎么能怪你呢?恐怕这就是命吧。”说完,翠儿便朝着装着女尸的棺材看了过去。
“大哥,实话告诉你吧,今天我来并不是怪罪你的,而是要送你一段姻缘。”
“姻缘?什么姻缘?我成天和死人打交道,有谁会看上我呢?”
“那不是吗?”翠儿朝着棺材说道。
“翠儿姑娘,你尽说笑,那女子早已死去多时,她怎么能活过来呢?”周子明疑惑地问道。
“对于人来说恐怕就是难于登天,但对我来说却是小事一桩,我这里有颗还魂丹,原本是要我在投胎的时候用的,可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就给她服下去吧。”说罢,翠儿便将还魂丹喂进了女子口中。
“翠儿姑娘,那你怎么办?难道你不再投胎了吗?”周子明想要伸手阻拦,但还是晚了一步。
翠儿长叹一声说道:“以后再说吧,或许还有机会。女子活过来之后你就将她娶为妻子,两口子好好地过日子去吧。要是有缘,或许咱们还能相见。”说罢,翠儿便走出了屋子消失在后山之中。
不久之后,那女子醒了过来。
从女子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周子明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女子名叫柳香莲,是附近村子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儿。半个月前,香莲的父亲突染重病,香莲便在陈扒皮家开的药铺里抓了几副药。见香莲身无分文,陈扒皮便赊给了她。
本以为吃下药之后能药到病除,令香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扒皮卖给她的竟然是假药,吃了药之后,她父亲的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加重了,没过几天便一命呜呼。
就在香莲将父亲安葬之后的当天,那陈扒皮便找上门来要她还债,香莲哪有钱给他?于是,陈扒皮便将香莲抢回了家中准备做他的第五房小妾。
香莲宁死不从,陈扒皮不但对她拳打脚踢还不给她吃饭喝水,以此来逼他就范。昨天夜里,香莲忍不住饥饿遂偷偷跑到厨房,将陈扒皮从周子明手中抢回来的那只山鸡吃了个精光。
刚吃下去没多久,她就毒发身亡。
听了香莲的哭诉,周子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香莲无处可去,周子明便将她收留了下来。一个月后,两人便做了夫妻。
一年后的一天,因家中没了粮米,周子明便决定进城一趟拿打来的猎物换些吃食。
他刚进城,就见城门口围了不少人正在那里窃窃私语。
打听之后,周子明听到了一个令他激动万分的消息:朝廷最近派了一个钦差到此地暗访,得知了陈扒皮与县官等人沆瀣一气为祸一方的事情,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之后,县官以及陈扒皮等人全部被下了大狱。
听到这个消息,周子明顿时喜出望外,顾不得办事便匆匆跑回家中将好消息告诉了香莲。
夫妻俩喜极而泣,一番哭诉之后,两人决定将这个消息告诉翠儿姑娘。
在翠儿的坟前祭拜了一番之后,周子明又返回到了义庄之中。
他尚未进门,就见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朝着义庄而来。
那场面甚是排场,比县太爷出巡的排场还要大上好多。
就在周子明站在门口发呆之时,为首的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年轻官员径直朝着他走了过来。
眼见大官已经走到跟前,周子明便要下跪。那官员却将他扶了起来:“小老弟,你可是周子明?”
周子明点了点头。
就在周子明愣神之际,那官员却朝着他拜了三拜。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将周子明吓傻了:“大……大人,这……这如何使得?你这岂不是要折杀小人。”
官员大喝一声说道:“你当得起我这一拜!”
直到官员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之后,周子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官员就是翠儿的那位亲戚崔元成。十年前,崔元成一家举家搬迁离开此地,不久便做了大官。
三个月前,崔元成无意中梦到了翠儿。在梦中,翠儿向他哭诉了陈扒皮的恶劣行径,并将周子明的义举详尽地告诉了他。正是有了这个梦,崔元成才向朝廷奏请要回家省亲顺便查访陈扒皮等人的恶劣行径。
听崔元成说起了翠儿姑娘,周子明便问道:“你可知那翠儿姑娘现在何处?她投胎了吗?”
崔元成笑着说道:“小老弟,你就放心吧,翠儿告诉我说,阎王爷感念她救了柳香莲一命,便多给了她一次投胎的机会。不过,她并没有告诉我要去哪里,只是托我转告你说你们不久就会重逢。”
“重逢?”听了崔元成的话,周子明越发糊涂了。
又闲聊了几句后,崔元成便带着人马走了。
一个月之后,陈扒皮等人被开刀问斩,就在他死的当天,香莲产下一个女儿。
令周子明大为惊讶的是,在女孩的手腕上有一道红红的印记。
看到这个印记,周子明惊呆了!
十几年前,在他给翠儿姑娘整理尸体时,他也曾见过一道一模一样的印记!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