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白秋练
河北有一姓慕的人家,世代经商。慕家有一个儿子,名叫蟾宫,自小聪明伶俐,喜爱读书,一心想成为名人贤士,对生意买卖不感兴趣。
聊斋：白秋练
蟾宫的父亲叫慕小寰,继承祖业,是个商人。他以为读书无用,还是应该学生意做买卖,可以兴家立业。就在蟾宫十六岁这年,慕小寰就要他一同到湖北去贩货。
蟾宫虽然被迫弃学经商,但是他并不放松学业。在船上只要没有事,他就拿起书来用功,读读写写,和在家时一样。到武昌后,父亲外出有事,留下蟾宫在旅馆里看管货物。他又趁此机会,拿起诗卷来诵读。
有一晚上，父亲又出外应酬，很晚还没有回来，蟾宫仍然独自在灯下苦读。窗外有个姑娘在偷听，开始他并未觉察。
正当他高声背诵诗书之时，明亮的月光把人影照得非常清楚，他才发现有人在窗外走来走去。
他觉得奇怪，连忙跑出去一看，却是一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姑娘，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姑娘看见蟾宫，赶忙躲开了。
聊斋：白秋练
过了几天，他们买齐了货物，装好了船，准备回北方去。傍晚船停在湖滨，父亲又有事上岸去了。突然有一个老太婆来到船上，见到蟾宫就说：“你害苦了我的女儿啦！”
蟾宫大吃一惊，忙问她是怎么回事。老太婆说：“我姓白，有个女儿叫白秋练，非常喜爱读书。前几天在旅馆里听过你读书，现在她非常想念你，整天不吃也不睡。所以收想把女儿嫁给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蟾宫心里很喜欢，但又怕父亲责怪，自己不敢答应这门亲事，便把实情告诉了老太婆。老太婆不相信，一定要蟾宫答应。
蟾宫还是不肯，老太婆说：“我亲自来向你求婚，你都不肯答应，使我如此没有面子。你们不要想离开此地了！”说罢，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一会，父亲回来了，蟾宫把这一情况委婉地告诉了父亲，他希望父亲同意这门婚事。但他父亲认为这里离家太远，又轻视女子自来求婚，所以笑置之。
他们本来打算第二天开船的，不料一夜之间，忽然泥沙涌起，船被搁浅在湖边，不能开动。
慕小寰见此情景，并不着急。他想：每年湖里都有客船搁浅，等到明春水涨，新货未到，船上的存货就可利市三倍。于是他嘱咐塘宫留在船上守货，自己从陆路先回河北了。
父亲走后，蟾宫暗自高兴，恨不能马上去找那老太婆。可是，老太婆在哪里呢？蟾宫十分后悔当初没有问明她们的地址。当天晚上，蟾宫心中闷闷不乐，只好坐在灯下看书解愁。
读到一更天时，忽然老太婆与一个丫头扶着一位女郎来到船上。那老太婆埋怨蟾宫道：“你看我女儿病成这个样子，你还坐在一边像没事似的。”
聊斋：白秋练
蟾宫连忙站起身来,一旁施礼。只见老太婆把蟾宫的床铺铺好,让姑娘睡在床上。然后,她便和丫头走了。
蟾宫又惊又喜,拿过灯来照着姑娘。见她病态含娇,秋波自流,更加端庄、美丽,便问她为什么病成这样?那姑娘只是嫣然一笑不语。
蟾宫又问她为什么不说话。她才羞涩地说：“‘为郎憔悴却差郎’的诗句，现在正好是说我了。”蟾宫听了大喜，更加地喜欢她了。
蟾宫抚摸着白秋练的手，看她这般病弱，十分爱怜。白秋练告诉他，只要蟾宫为她念三遍唐朝建作的“罗衣叶叶”诗向，她就会病愈。
蟾宫按照她的要求刚念完两遍，白秋练就坐了起来，说：“我的病好了！”蟾宫读第三遍时，她也以颜声相和。蟾宫神采飞扬，高兴地与她灭烛共寝。
天还未亮，姑娘就起身对蟾宫说：“我妈妈要来接我回去了。”语音未落，老太婆果然来了。她看到女儿已经穿戴整齐，神情欢快，感到十分欣慰。
老太婆要姑娘回去，姑娘低头不语。老太婆见状道：“你既然喜欢和郎君在一起，就随你的便吧！”说罢，老太婆便自行去了。
老太婆走后，蟾宫才想起问姑娘家住何处。白秋练道：“你我萍水相逢，姻缘未定，你何须要知道我的家门呢？”蟾宫也就不再追问。从此两人互相亲爱，立誓要结成夫妻。
聊斋：白秋练
有一夜，白秋练很早起来，点上灯，打开诗卷来看，忽然流下泪来。蟾宫急忙问她是何原因，她说：“你父亲快来了。我两人的事，我刚才看了李益的《江南曲》，觉得词意有不祥之兆。”
蟾宫劝慰她道：“这诗的首句是“嫁得瞿塘贾”，即大吉，哪有不之兆之说？”
白秋练听了才稍为愉快些，遂起身向蟾宫告别，说：“我暂时离开这里，等天亮就来不及了。”
蟾宫见挽留不住，只好送秋练上岸，心里非常难过。他紧紧托着秋练的手说：“如果父亲回来答应了婚事，到哪去通知你呢？”秋练说她会派人来打听的。两人挥泪而别。【文推网 wentuifa.com】
果然，蟾宫的父亲当天就回到船上。蟾宫把白秋练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以为他把妓女招到船上来，把儿子狠狠地责写了一顿。
随后，他父亲又细细地检查了船上的财物，并无损失，这才罢休，根本没有理会蟾宫和秋练的事。蟾宫只是低着头，也不敢再多说一句。
一天晚上，父亲不在船上，秋练姑娘忽又来到船上。两人相处，诉说衷肠，依依不舍，可又想不出好的办法。
临别时，两人相约，以后如想相见，蟾宫高声吟诗，姑娘就会上船来。由此，只要他父亲不在，蟾宫便高吟诗文，白秋练就会来到面前。
端午节后，连日大雨，河水上涨，船只已能开动。慕小寰的生意也做完了，便叫船家开船，带着蟾宫回北方。
蟾宫无奈地站在甲板上，默默地与白秋练告别。他痴心地望着渐渐远离的江岸，禁不住落下泪来。
蟾宫回到家乡后，因思念白秋练，神思恍惚，竟一病不起。他母亲很担心，到处请医生来给蟾宫治病，均无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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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宫私下悄悄地告诉母亲，说：“我的病不是吃药能治好的。”于是他把全部经过告诉了母亲，最后说：“白秋练不来，我的病是好不了的。”
母亲很心疼蟾宫，就向慕小寰说情。慕小寰起初非常生气，超骂自己的儿子行为不端，太不像话。
后来，见蟾宫的病越来越重，消瘦得不成样子，慕小寰也害怕起来，只好雇了辆车，带着蟾宫再次南下到湖北。
到了湖北，又雇了一只船停泊在老地方。慕小寰立即登岸到处打听白秋练母女的情况，当地人竞没有一个人知道。
慕小寰正急得没有办法，忽然看见有条小船在湖滨摇荡，船上是个老妇人在摇橹。慕小寰连忙招呼她把船划过来。
慕小寰向她打听那姓白的人家，老太婆说她就是姓白的。慕小寰立即登上小船，见船舱里坐一个长得非常俊俏的姑娘。他想，这概就是儿子朝思慕想的白秋练了，心中也暗暗欢喜。
秋练见有客人，就避到后舱去了。慕小寰向老太婆问询了他们的一些情况，便单刀直入地将蟾宫为秋练病例的情况告诉了老太婆，要求地答应让地女儿到自己船上去探望端官。
老太婆以秋练和蟾宫并无婚约关系为由，摇头不同意。慕小寰再三央求道：“如今我儿已病膏盲，如能让他二人见面，解除他思恋之苦，也许能使我儿子有些起色。
白秋练再也忍不住了，从后舱走了出来，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母亲。老太婆心疼女儿，也就软了心肠，答应让秋练晚上过船去。
当天晚上，慕小寰借故避开上岸去了，白秋练果然来了。她看到蟾宫病得可怜的样子，禁不住一阵心酸，就伏在他床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白秋练再也忍不住了，从后舱走了出来，泪流满面地望着她母亲。老太婆心疼女儿，也就软了心肠，答应让秋练晚上过船去。
当天晚上，慕小寰借故避开上岸去了，白秋练果然来了。她看到蟾宫病得可怜的样子，禁不住一阵心酸，就伏在他床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聊斋：白秋练
秋练按他的要求吟诵了。蟾宫称赞道：“好啊！记得你曾吟过‘菡萏香莲十顷陂。之句，你再吟一次给我听听，好吗？”
白秋练又吟诵起来。刚吟完一段，蟾宫一下从床上跃将起来，说：“我哪里有病呢！”秋练欣喜异常，两人亲亲热热谈到深夜。
蟾宫问秋练：“我父亲见到你母亲，说些什么呢？你说地会不会答应让我们在一起呢？”秋练是了解慕小寰之意的，直说道：“你父亲是不会同意的。”
秋练姑娘刚走不久，慕小寰就回来了。他看见蟾宫已起来，病态俱去，甚感高兴。
但又对蟾宫说：“这个姑娘虽然不错，但是个船家女，出身低贱，抑或也不正派，我们两家结亲恐怕不合适吧！”蟾宫听了，只是不语。
秋练再来时，蟾宫把父亲的话告诉了她。秋练说道：“我早就估计到了！天下事，愈急则愈远，愈迎则愈距。你不要焦急，我会使你父亲回心转意的，到时他反会相求于我。”蟾宫问她有什么办法。
白秋练说：“凡是商人，总是唯利是图，我能预知物价涨跌。如目前你船上的货物，都没有厚利可得。回头告诉你父亲，说我说的，某货有利可图，某物将要折本，如果应验，他必定要来找我这个好媳妇了。
秋练说罢就起身要走，蟾宫想让她再多坐一会，地说：“明年再来的时候，你十七，我十七，咱们在一起相欢的日子长着哩！何必计较这一时呢？”说完，笑了笑离去。
父亲回来后，蟾宫把秋练所告之的物价告诉了父亲。慕小寰不敢全信，仅用剩余资金的一半去购买秋练所说的货物，去试试行情。
结果，慕小寰自己主张的货物全部亏了本，而秋练说要买的货物却赚了大钱。这来，他相信了秋练在买卖做生意方面的才干。
蟾宫也在一边不断地夸赞秋练，并告诉父亲说：“秋练说她有先知之明，足以使我们家致富发财！”听了这样的话，慕小寰不得不动心了。
于是，慕小寰预备了一些礼物，又准备了足够的资金，带着蟾宫又来到了湖北。
可是他们到了湖北好几天，也不见老太婆母女的船只从这里经过。蟾宫为了爱情，慕小寰为了赚钱，他们都怀着焦急的心情等待着，注意着往来的船只。
又过了数日，才发现老太婆的船停在一棵柳树的下面。慕小寰带着聘礼，去向老太婆为儿子求亲。可是老太婆什么礼金也不要，答应个良辰吉日送女儿过船和蟾宫成亲。
慕小寰另外雇了一条船，给儿子做新房。老太婆果然择了一个吉日，把女儿送过船来。
蟾宫和秋练成亲之后，白秋练便交给公公一张货单，开的是能赚钱的货物，叫他去外地收购。
聊斋：白秋练
慕小寰走了以后，老太婆很高兴地把女儿和女一同接到自己的船上来了。
慕小寰在外三个月买齐了货物，返回湖北，物价已成倍上涨。在开船回程的时候，白秋练要求带一些湖水回去。她说每天吃饭都要一点湖水，就像用酱油醋一样。
从此，慕小寰的生意越做越兴隆。他也从不忘记，每次到南方，他都要带几缸湖水回来给儿媳妇使用。
白秋练和蟾回到北方后，又过了三四年，生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儿子，全家都喜欢得不得了。
有一天，白秋练病哭流涕，想回南方去探亲。慕小寰便备好货物，雇了一条船，带着蟾宫和秋练一同来到湖北。
船到原来停泊的湖滨，不见白大娘的小船。白秋练急得脸色大变，敲打着船舷，大声呼喊：“妈妈！”但却不见回音。
她催促蟾宫上岸去打听母亲的下落。蟾宫沿着湖边走了很远，看见一个打渔人在卖一条大的鲤鱼。
蟾宫走近看，这条鱼非常大，其形状全像人类，身上的器官就像妇人一样。蟾宫感到非常奇怪。
蟾宫回船来，把所见的情况告诉白秋练。谁知秋练一听，大惊失色，要蟾宫速去买了那鱼，就地放生。
蟾宫说：“这个渔人要价很贵。”白秋练说：“我为你家挣了万贯家产，花这点小钱，算得了什么！你如果舍不得花这点钱，我立即投湖而死！”
蟾宫便瞒着父亲，偷偷地拿了些钱去买了这条白鱼，就在湖边上把它放入水中。
聊斋：白秋练
蟾宫回来以后，发现白秋练不在船上。直到夜晚，秋练才回来。蟾宫问她哪里去了？
秋练说是去母亲家里。维宫又问她母亲家在哪里，秋练说：“如我不得不把实情告诉你了。”
秋练告诉蟾宫，她母女本是鱼精，白天蟾宫放生的那条白鲤鱼，就是秋练的母亲。
早先，因为洞庭湖的龙王看上秋练长得漂亮，就要她进龙宫去做嫔妃。
秋练的母亲亲自到龙宫去，告诉龙君：秋练已经爱上了蟾宫，不能让她进龙宫来。龙王大怒，命令夜叉把秋练母亲押到南滨关押。
龙王还不准秋练母亲吃食。秋练母亲因为饿得浑身无力，这才被渔夫钓着了，差点把命送掉。
秋练说完真情，又垂泪道：“这次灾难虽幸免，但龙王的处罚令并未取消。你要是爱我，就请找真君求情；要是嫌我是异类，我就把小儿子给你，我自己去龙宫侍奉龙王。
蟾宫听罢大惊，忙问怎样才能见到真君。秋练说：“真君明天就要经过这里，他是一个跛脚道士。你须紧紧跟着他拜求，他入水你也要跟着去。真君喜爱文人，他会答应你的请求的。”
说罢，秋练拿出一块鱼腹绫来给蟾宫，说：“如果真君问你求什么，你就求他在这块续上写个“免”字。”
第二天一早，蟾宫按照秋练的话，等候着真君。不久，果然见一个跋脚道士一一拐地走来了。塘宫赶紧向他跪下请求。
那道士看也不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急忙向前走去。蟾宫爬起来跟在道士的后面紧追。
道士走到湖边，把手中的拐杖丢进水里，一跃踩上拐杖。蟾宫也跟着跳了上去。
谁知那拐杖化为一条小船，蟾宫又跪下请求。道士问他究竟有什么事相求？蟾宫拿出鱼腹续，说明了未意。
聊斋：白秋练
道士打开鱼腹绫一看，说：“这是白鲤鱼的翅膀，你怎样遇到她的？”蟾宫不敢隐瞒，便把他和秋练结合的经过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道士听了笑着说：“这东西倒是很风雅，荒淫的老龙怎么可以这样威逼她？”说着拿出笔来，就在那续上写了一个“免”字。
蟾宫拜谢了道士，登上岸来。只见道士仍然脚踩拐杖，随波逐浪向前飘去，转眼便不见踪影。
回到船上，蟾宫把道士写的字拿了出来，又把经过情形说与秋练听。白秋练喜欢得了不得，说：“我母亲得救了，但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的父母。”
他们又乘船回到北方家中。这一年，慕小寰又办货南下做生意，半年没有回来。秋练存着的湖水已经吃光了，她病倒在床上，日夜喘息。塘宫急得泪流满面。
白秋练悲伤地对蟾宫说：“如果我死了，你不要埋我，只要你每天给我诵读三遍杜甫梦和李白的诗，我就不会腐烂。等湖水来了，你再慢慢给我喝下，我便会复活的。”说完，她就断气了。
蟾宫大哭，但他记住秋练临终前的嘱咐，每日在床前吟诵诗句，果见秋练脸色如生。
过了半个月，慕小寰回来了，他为秋练带回了许多缸的湖水。当她听说媳妇去世时，不禁老泪纵横。
蟾宫急忙把湖水倒进盆里，然后把秋练抱入水中浸泡。蟾宫又把湖水一滴一滴地给地灌下。不到两个时辰，白秋练果然渐渐地苏醒过未了。
全家人真是喜从天降。
此后，秋练便常常想回南方去。又过了几年，蟾宫的父母相继病故，蟾宫便依照了她的心愿，把家搬到湖北，过着快乐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