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溪姻缘

 

荷花溪姻缘

小村里有条小溪,叫荷花溪。 荷花溪中段有座小桥,叫喜鹊桥。

桥的两头,刚好是两个村子, 东面的叫梅花坪,西面的叫翠竹坞,都是七八十户人家,四百来口人。

他们共走一座桥,同饮一溪水,相互之间,看得清门台字匾, 听得见鸡啼狗叫。

真所谓一衣带水,唇齿相连。可是, 就这样两个隔溪相望的村子, 由于不知是哪个年代的山林纠纷所引起,至今的宗族矛盾依然很深。两村之间很少来往, 青年人也不互相找对象、谈恋爱。

据说有一年, 梅花坪有位小伙子,曾看上了翠竹坞的一位姑娘,消息传出,闹得天怒人怨, 梅花坪外号“猛张飞”的倔老头根土大伯, 牙齿咬得铁铁紧,拳头捏得咯咯响,逢人就大喊大叫: “真是没出息的子孙,会看上翠竹坞的妖精,倒祖宗十八代的霉啊! 如果是我的儿子,我就当着众人的面,把他的骨头一根根抽出来当柴烧! ”

自然,这桩姻缘不欢而散了。有人编了首顺口溜说:

荷花溪,荷花溪,

改名银河最适宜,

银河还有七月七,

荷花溪牛郎织女无会期。

星移斗转,花开花落,到了今年年初, 梅花坪的有一位小伙子,看中了翠竹坞的一位姑娘。

偏偏, 这小伙子不是别人,而是“猛张飞”根土大伯的儿子宝山。 这就闹出个悲欢离合的故事来。

宝山二十四岁,身材挺秀,五官端正,英俊洒脱,性格倔强。

他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 是个有文化的种田人。

本村有不少姑娘对他很是爱慕,他只付之一笑, 毫不动心。

今年年初,县里组织民兵训练,全公社只两个名额, 他被选上了,还有一个是翠竹坞的女民兵玉秀。玉秀二十三岁,长得眉清目秀,温情文雅,算得上翠竹坞的一朵花。宝山与她初中时同过学,原来就熟悉,虽然以往没有什么接触,但到了县里后,周围都是陌生人, 他们两人的接触就多起来了。

再说宝山原来就认为,梅花坪和翠竹坞的村仇, 是封建势力的残余,不应该再继续下去了,应当化怨为亲, 如果青年人之间的关系能够密切起来, 有些隔阂和矛盾是会很快消除的。

所以他想,在这样的时候, 找一个翠竹坞的姑娘作对象,走出第一步,是很有意义的。

这样, 他的心就动了,经过一番考虑,决定加快步伐,主动进攻。在一个风静月朗的夜晚, 宝山把玉秀约到富春江畔的小山上, 直截了当地把自己的心意同她说了。玉秀一听, 又喜又惊,喜的是宝山的外貌内心,她很爱慕; 惊的是两村之间,还没有这种先例。想了一会,她摇摇头说 “不可能,不可能。”

宝山问她:“是不是我不配? ”

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说:“我们这两个村子,谁家结过亲? 小小的荷花溪,谁也跨不过的。”

宝山马上说: “难道要世世代代这样传下去吗?如今是什么时候了,台湾同胞都盼着祖国统一, 我们面对面的两个村子,倒要弄得结怨结仇,有什么好处呢? 就凭这点,我们也该开开先例。”

听宝山这样一说, 玉秀不作声了,她也巴不得两个村子能早日和好啊。 宝山又是这样的使她倾心,但她的性格毕竟比较懦弱, 深知开这个先例是绝不会风平浪静的, 所以感到进退两难,既不敢点头答应, 又不忍心摇头拒绝。

宝山看着玉秀默默无言,脸孔一阵红、一阵白, 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对她说,只要两人情投意合,就不必担惊受怕,眼下可以保守秘密,暂不声张,要相信人心所向, 形势发展,待到条件成熟,再公开关系,自然会水到渠成, 瓜熟蒂落。

玉秀见宝山感情真挚,说得在理, 终于点点头说:“只要不出事情,我同意。”就这样, 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了。待到民兵训练结束时,已是难分难舍。

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 “宝山正同玉秀搞对象”的风闻,在梅花坪悄悄地传开了。

一传两传,传到了 “猛张飞”根土大伯的耳朵里。 他当即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我的儿子会这样不要脸的?”

他原想当面锣、对面鼓, 马上把儿子叫来问个明白,但一想如此问他,他一定不会承认, 觉得还是暗中察访,先抓住把柄为好。

再说宝山对此也有所警觉。风声的过早走漏, 肯定要给自己带来麻烦。他想到玉秀,原来胆子就小, 一遇风吹草动,恐怕更要惊怕。为了商量对策,一天晚上, 他约玉秀来到荷花溪畔。

两人刚走到一起, 喜鹊桥上突然射下来一道雪亮的手电,接着是炸雷般地一声大喊:“畜生, 还不给我滚回去!”

大家当然知道,这是根土大伯。他已经暗暗地跟踪了宝山七个晚上。

以前是耳闻为虚,现在已眼见是实。 他气得胡子发抖,眼睛发红,显出一股活脱活象的猛张飞模样。要是自己有两个儿子,他定会飞身上前,伸手举起宝山, 把他摔扁在喜鹊桥上,他念宝山是膝下独苗, 还要为陈家祖宗接香十分火气才只发了五分火。

宝山和玉秀闻声都大吃一惊,特别是玉秀,先是吓得往宝山怀里乱扑,当她弄明白来者不是别人, 而是宝山的父亲时, 又忙从宝山身边跳开,捂住脸孔,逃命似地跑了。宝山随父亲回到家里,知道接下去必定是一场电闪雷急风暴雨,便来了个先发制人,他叫声,“爸爸”,开口先说自己的道理。

可是,根土大伯早已气胀了肚皮。 在老一辈人中,他算是梅花坪的一员勇士, 他的父亲是在同翠竹坞人的械斗中丧命的,所以他对翠竹坞的仇恨心理, 出奇的强烈。现在,儿子不仅不低头认错,还强嘴争辩, 他更是气上加气。

不待宝山讲出两句,他就捏紧拳头,往桌上 “砰”格一击,接着箭一般地射出一个手指, 指到宝山的鼻尖上,厉声吼道:“你给我跪下!”宝山这时也气了,头皮一硬,反问:“跪下? 我犯什么法!”

“叫你跪就跪!”

“不跪!”

“跪下!”

“你这是封建!”

“什么?”

“封建!”

根土大伯气得浑身发抖了: “有本事你再说一句。”

宝山不示弱,更大声地说:“封建!”根土大伯捋起袖子,“拍!拍!”两个重重的巴掌,闪到了宝山脸上, 接着说:“我,我叫你尝尝封建的滋味!”

这两个巴掌, 说得夸张一点,确有千钧之力,宝山被打得眼冒金星鼻流鲜血。

但他不顾这些,而是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说:“爸爸,你还要再打吗?可以再打几下。 可是,你打不服我!为着反对这结怨结仇, 我偏要找玉秀做对象!”

“你你这是败陈家祖宗的门风!”

“败什么门风!哼,社会主义土地上的一条小溪,弄得像天上的银河一样,才叫倒霉哩!”

“你……你”根土大伯气得话也说不出来了。

宝山却稳稳地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吃了秤砣铁了心, 这个对象,我找定了。”说完,他转过身子,大步出了门。

根土大伯暴跳如雷:“你……你不要给我死回来!”

宝山头也不回,一阵风似地走了。去干什么?有两个目的: 一是今天晚上玉秀一定吃惊不小,需要去安慰安慰,二是现在事情已经公开化,要玉秀与自己同心协力,经得住考验。

宝山是直奔翠竹坞而去的,一支烟工夫,宝山来到了玉秀家的墙院里,一看, 屋里的灯还亮着,但门已关了,伸手一推, 里面已经上闩。他原想叫门, 可在这深更半夜,要惊动人家;但就这样回去,又不忍心, 怎么办呢?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先看一下屋里的动静再说, 便轻轻地爬上窗沿,隔着玻璃窗向里一看, 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屋里,玉秀正呆呆地坐在靠墙边的椅子上, 双手托着下巴, 纹丝不动,就像一个木头菩萨。

她的对面, 坐着她的父亲,脸孔紧绷绷的,象刮着层浆糊, 一支香烟含在嘴里,烟蒂上带着靠寸长的烟灰。

两人相对无言,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浓烟弥漫。

很明显,父女俩也在进行着一场严肃的谈判。

宝山的心像被捏紧了。他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屏住呼静静地观察着屋里的,“形势发展”

过了好一会工夫,玉秀的父亲才吐掉烟蒂,叹了口气说:“玉秀,我讲得这么多了,你就听我的话吧, 不要再同那个宝山来往了。你还有弟弟,还有我,都要在翠竹坞住下去呀,叫我们受人家的白眼,你。你心里好受吗? 再说那个根土老头, 谁不晓得他像个活阎王。鸡皮贴不到鹅皮上啊!你嫁过去, 他会给你好果子吃?” 他说着,眼圈渐渐地红了。

又过了好一会,玉秀抬起泪汪汪的眼睛, 轻声说:“爸爸,现在不是过去了,你要相信。 ”

可是,没等她讲下去,她父亲一下站起来,走上两步,“扑通”一声, 在地上跪下了,玉秀连忙去扶,可哪里扶得起他, 只见他一迭连声地说:“玉秀,你你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是既做爹又做娘地把你拉扯大的,我受了不少苦哇!你就听我的话吧, 除了梅花坪,随你嫁到什么地方去,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你答应我,答应我吧……”说到这里,又向玉秀连连叩起头来,一串串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滴滴嗒嗒地滚下来, 挂在黄松松的胡子上。玉秀还是想扶起他,连声说:“爸爸,你……你不要……”

可她父亲哭着说:“你不答应我, 我……我不站起来了。”然后抬起头看看玉秀,可怜巴巴地说:“那……那我看着你,你……你对我点一下头, 点一下头吧!”说着,泪水又涌了出来。

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 跪倒在自己的亲生闺女面前!即使是硬汉子宝山,挨几下巴掌,可以不当一回事, 可这下,他的眼圈不由得一阵发酸,泪珠也滚了出来。 他别转头,不忍目睹这种痛心的场面。

可就在这时候,“爸爸!” 一个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屋里猛然响起。

宝山定睛一看, 玉秀已经张开双臂,抱住父亲,也跪倒在地上,在放声大哭了。

这时,宝山象被抽去了骨头,浑身发软, 从窗台上滑了下来。

好一会,他才站起身,悄悄地离开了翠竹坞,经过喜鹊桥,回到了家里。

经过一夜考虑,第二天, 宝山觉得还是要去找玉秀谈谈。

可事情不凑巧,第二天一早,玉秀出门到亲戚家去了。

不待她回来, 宝山又被大队派到外省的一家工厂去实习, 因为大队也要办一个这样的小企业。

这一走, 便是一个月时间。宝山对工作很负责,实习时专心致志, 心想一切待回去后再讲,连信也没给玉秀写一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待他实习回来,村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玉秀第二天要结婚了。

这像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宝山的头顶, 玉秀结婚?同谁结婚?这难道会是真的?

他饭也顾不得吃,就急着去四下打听,才知事情是这样的:

就是宝山去实习的当天, 他父亲根土大伯赶到翠竹坞,找到玉秀家里,对她父亲说, 梅花坪和翠竹坞的关系大家清楚,我们不能结这个亲,要他好好地管管女儿, 如果听之任之,闹下去是没有好戏文看的。

玉秀的父亲原来就胆小如鼠,听根土大伯这样一说,更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二天,他就出门跑遍三亲四戚,到处求爹爹,托娘娘, 要他们帮玉秀寻对象。

很快,有人介绍来一位小伙子, 是外公社人,当他登门见了玉秀表示中意后, 玉秀的父亲当即拍了板,还说既不要一分彩礼,也不陪一点嫁妆,唯一的要求, 就是娶得越快越好。

为防夜长梦多,达到既成事实, 他还在当天晚上,把那小伙子锁进了玉秀隔壁的房间。

听了这个由来,宝山简直要发疯了,不久前还是自己的对象,眨眼间就成为人家的老婆了,这不是恶梦吗?

他捶胸顿足,既怨父亲心狠,又怨自己无能,也怨玉秀软弱。

可是,怨归怨,如今生米已成熟饭,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呢?

这天晚上,他几次跑上喜鹊桥,但又慢慢腾腾地走回家来, 象是痴呆了一样。

第二天一早,宝山早早地起床出了门, 跑到翠竹坞村旁的小山上,钻在柴蓬里看着玉秀家墙院里的动静。

临近晌午,一辆拖拉机开来了,停在玉秀家的门口, 接着从拖斗上跳下来两个人,把玉秀从家里迎了出来。玉秀穿得很平常,没带任何东西,脸色也很平静,好像并不悲痛。

宝山想,大概已经麻木了。她任人摆布地登上拖斗, 拖拉机就开了。

拖拉机的车轮像从宝山的心上辗过,宝山差不多想哭了 ,他觉得对不起玉秀。由于自己的原因,竟把婚事弄得这样冷清。

他禁不住在柴蓬里奔跑起来, 追着渐渐远去的拖拉机,鞋跑落了,他也没有停下来重新穿上, 赤着脚踩过乱石刺蓬。

一直追了四五里路,直到拖拉机消失了, 声音也听不到了,才停住脚。

他觉得浑身瘫软,四肢无力,便在一块岩石上坐下来,双手捂住脸,“呜呜”地哭了一场。

黄昏,宝山回到家里。 根土大伯对宝山的态度大变。

今天对他来说,真可说是双喜临门,一喜玉秀出嫁, 送走一泡祸水,儿子该死心了吧;二是他女婿打来了电话, 说已经为宝山物色了一位姑娘,明天一早就带她来相亲, 叫宝山到时候去汽车站等一下。现在, 他的任务是要儿子转好这个弯,他满脸堆笑,端饭端菜,还给宝山斟了一杯酒, 告诉他明天有姑娘来相亲的消息,接着说: “明天见个面,看对了最好,看不对再另外找。人争志气火争焰, 我们一定给你娶一个满意的。在翠竹坞的人面前,我绝不给你丢面子!宝山接过酒杯,转身“砰”一下将它摔在地上, 大声吼道:“我……我的面子已经给你丢尽啦!”说完,飞身上楼, 关紧房门,蒙上被头就睡。

根土大伯不由得暗暗担心起来,一夜没有睡好觉。

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一早,宝山早早地出了门,上汽车站去了。

根土大伯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心想: 终究是年轻人,忽晴忽雨的。昨天还满脸青筋, 今天就风平浪静,看来,只要那姑娘长得出挑,一切就解决了。

他一阵心喜,忙着叫老伴杀鸡宰鹅,准备迎接稀客。

可是,他想错了,宝山此去车站,并非为接客上门,而是去下逐客令的。昨天晚上,他想了整整一夜, 觉得自己这场恋爱,受此磨难,说明那种封建残余更应该冲垮。

现在还是失去了玉秀,他当然很痛苦,但是决不绝望,决不气馁。 他打定主意,这辈子,非得找个翠竹坞的姑娘做老婆不可。 不达自己目的,誓不罢休! 他要把他姐夫和那个姑娘拦截在车站,不让他们进村,要他们立即回去。

宝山来到车站,汽车已经过去,旅客也都走散了。 他一眼看到,他姐夫领着一位姑娘正迎面走来。 那姑娘低垂着头,用一块绿颜色的围巾围住大半张脸孔。

宝山无心看她,只顾迎面走去。

他姐夫看到了他,招呼着跑了过来, 那姑娘闻声止步,在一棵杏梅树旁背身站住了。

宝山的姐夫边跑边说:“宝山,你来接我们啦!”宝山不客气地摇摇头说:“不,我是来拦你们回去的!”他姐夫问,“为什么?”

宝山把自己同玉秀谈对象的前后经过, 以及昨天晚上打定的主意,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一股脑儿地说了。

最后,他盯着他姐夫说:“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 你是共产党员、公社书记,支持我,你就走;支持爸爸, 也由你,但结果可以告诉你,黄胖春年糕,吃力不讨好!” 话音一落,他转身就走。

他姐夫一把拉住了他,正要说话, 只听得杏梅树下的那位姑娘捂住脸孔,在哭了。

宝山不屑一顾,心里说: “你哭吧,反正我没叫你来。”

他姐夫说:“你呀,别伤人家的心了,先见个面嘛。”

宝山说,“不见!”说完又要走。

他姐夫忙转身喊那姑娘:“玉秀,快过来呀,宝山要逃了哩!”

一听喊的是,“玉秀”,宝山呆住了;玉秀?又来一个玉秀!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扭头一看,那姑娘走了过来, 围巾已经放散,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圆圆的脸孔, 长长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毫厘不差, 是翠竹坞的玉秀。

这下,他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连眨几下,还是实实在在的玉秀。耳朵没听错,眼睛没看错, 他又疑心自己是在做梦,伸手往胳膊上狠狠地扭了一把, 又是痛的。

他姐夫看得暗暗发笑,对他说:“不会错的,是玉秀, 她还是你的。”

玉秀这时也轻轻地说:“宝山, 你……你一定恨我了吧……”

宝山这下怎么也想不清楚了, 就像被人抛进了云山雾海!

他姐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原来, 那天介绍来玉秀家相亲的小伙子,是宝山的姐夫所在公社的一名农科员。 这位小伙子被玉秀的父亲锁进玉秀隔壁的房间里后, 像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再一看, 玉秀满面是泪,料知事有蹊跷,便问玉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玉秀见他为人真诚, 就一五一十地说了。

小伙子这才如梦初醒。他原想踢开房门, 连夜回去,但年轻人的心是相通的, 他既为宝山的做法所感动,又为玉秀的处境而担忧,觉得自己不能一走了事, 而应该尽力成全他们。

第二天一早,他匆匆回家, 把这事告诉了公社书记,真是事有凑巧,这书记便是宝山的姐夫。

前一天,根土大伯到过他那里,要他尽快给宝山介绍一位姑娘。 现在他全然明白了。与那小伙子商量后,又征得玉秀的同意, 决定顺水推舟,假戏真做。

这样,就出现了玉秀昨天接过去结婚,今天又送回来相亲的奇事了。宝山听到这里,真是百感交集,激动得不得了。

这时候,他姐夫说:“宝山,完璧归赵,你准备怎么办?”

宝山大声说:“走,回去!爸爸正在杀鸡宰鹅, 我们正好庆贺一番。”他姐夫摇摇头说:“你呀,太鲁莽。老实说, 我支持你的精神,但批评你的做法。回去容易?这种事,靠你单枪匹马能行! 我今天把玉秀送来,是想把你们先领到公社去,再把两个大队的干部,两方面的家长都请来开个会, 联系你们这第一对姻缘,谈谈怎样消除隔阂, 促进两村的团结呵!”

以后的事情,当然不用多说了。公社把促进梅花坪和翠竹坞的团结, 作为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一项内容来抓继宝山和玉秀这对姻缘后,两村之间, 又有四对青年陆续结成配偶。

两个多年来结怨结仇的村子, 迈出了新的步伐。那首流传多年的顺口溜,也被改了词,成为:

“荷花溪,荷花溪,

叫它银河不适宜,

银河只有七月七,

荷花溪鹊桥架进人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