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故事:三个爹
李广辰,济南府禹城县人,自幼家境富足,其父经商失败一贫如洗,受不得打击中了风,行动不便言语不清、糊里糊涂,李家随之没落。先富后贫的巨大反差令李广辰对钱财过分渴望,还想回到当初。与之相比大哥李广义想得很开,他在城东货栈找了个差事谋生,掌柜念其敦厚勤快,工钱给的优厚,还给他介绍些别的差事多些收入。
两兄弟仍旧住在同一大院中,后面院子房屋多,李广义一家和父母居住,李广辰夫妇住前院儿。之所以没有分家,兄弟俩各有各的想法,李广义重亲情,想着等父母百年后再分,李广辰精算计,是想多占些便宜,因为他走商很不成功,眼下还得靠大哥帮衬。
所谓兴家犹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水推沙,想恢复往日富足谈何容易?李广辰辛苦奔波也仅小有收获,抛却为父亲药费所剩无几。李广义既能接受现实,心中也有谋划,他劝导弟弟:“按现在情况,八年时间可攒够开铺费用,到时候二弟三十三岁,我才不过三十八岁,正是当打之年,沉住气,我们能东山再起。”对于李广辰来说八个月都嫌长,八年怎能等待,他虽嘴上同意大哥谋划,但心里却无比焦急,巴不得第二天就能发财。
县城往东十里有个很大的镇子,镇上有家周记杂货铺,买卖兴隆,掌柜名叫周二宏,五十多岁年纪,颇有家私。
周二宏孤苦命,与老伴儿生育五个孩子,只有幼子活到成年,不想临成家时遭了意外,老伴悲伤过度重病不起,于三年前过世。
为周家香火延续,周二宏想过继个儿子,继子需看人品,他在此地单门独户没有本家,一直找不到合适人选。
这日周二宏去城里收债,返程时坐下驴子突然受惊,将其抛到沟里,当场给摔晕了,醒来时躺在医馆,郎中说亏得送医及时,现已无大碍,静养几日便可。
周二宏询问是谁相救,郎中说是个年轻人,听闻伤者无大碍后,他留下二两银子就走了。郎中不知年轻人姓名,只是见他给陈记布庄送过几次货。
周二宏知恩图报,隔三岔五就在医馆门口守候,只要有年轻人路过,就拉郎中出来辨认。
到了第七日,年轻人终于现身,此人便是李广辰,救命之恩需当厚报,但李广辰坚决不受,周二宏无奈,就请他回家饮酒。
随着几次接触,周二宏很喜欢李广辰这个年轻人,觉得他心地善良人品好,李广辰也敬重周二宏,只要来这边送货就登门问候。
不久后周二宏生了场病,李广辰悉心照顾,伺候周到,把个周二宏感动得不行,李广辰借此表露拜义父之心。
其实周二宏心里多少也有这个想法,但他是想过继李广辰为子,并非义子,只因李广辰的亲生父母还在,也就一直未说。
明白周二宏心里所想,李广辰说道:“父母在不便过继,但我有两子,长子七岁,次子五岁,愿将一子改姓周,为义父延续香火,孩儿也会为您养老送终。”自己身体一向不错,再活十几年没问题,也能看到孙子成人成家,李广辰这小伙子救过自己的命,生病时又悉心照顾,可见人品很好。”周二宏想到这些欣然同意,愿望达成分外高兴。这种事不能不与家人通气,李父糊涂啥都不知道,李母一个妇道人家身体又不好,也没啥说的,但大哥大嫂和妻子有意见。
李广义道:“周掌柜无亲无故,照顾他也是善举,可爹娘犹在你拜义父,还让侄子改姓周,这跟过继有何区别?我李家可做不得这种事。”“是啊二弟,要三思呀。”大嫂和大哥一个想法。
妻子赵氏不愿亲生儿子改姓周,自然也不同意,只是她性子恬静柔弱,不敢当面数落。
李广辰可不管这些,把大哥大嫂给顶了回去,说自己已经拿定主意,不会改变,为此与二人大吵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到了第三天,李广辰不顾妻子劝阻,带着两个儿子去了周家,周二宏更喜欢小的,李广辰便给次子改姓周,按序列来说他这一辈儿占个“林”字,周二宏便给孙子取名周林宝。
找了几个长者见证,李广辰正式拜周二宏为义父,二儿子也正式改名周林宝。
拜了义父,按说就该搬来周家居住,但妻子赵氏死活不肯,执意守着公婆与哥嫂,李广辰把心一横,带着二儿子去周家居住。
周二宏体谅孙子还小,不能离开母亲,就让李广辰把林宝送回去,每个月接来几天便可,等年龄大些再说。
李广辰拜周二宏为义父,图的就是他的钱,他老早就盯上了这个孤寡老头儿,那次驴子受惊是李广辰做的手脚,在驴背坐垫内放了颗钉子,而后出手相救。
后来周二宏的那场病,是李广辰与他接触中,偷偷在茶水中放药所致,这一切都是为了获取好感,达成目的。
周二宏不知道这些,他现在心里高兴,让李广辰帮着打理杂货铺,说过几年自己干不动了,就全权交给他。
李广辰没有答应,说自己拜义父并非图财,所以仍旧外出走商,这一做法令周二宏很感动,觉得没有认错义子。
自从拜周二宏为义父后,李广辰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一个月也待不了五六天,大哥气愤不已,若非看在弟妹和侄子份上,非要把他赶出家门不可。
李广辰可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用什么法子能让周二宏心甘情愿拿出钱财供自己大展拳脚。到了第二年开春儿,李广辰说府城缺麻布,想从外地大量采购以图暴利,周二宏也是生意人,明白机不可失这个道理,可他谨小慎微惯了,资助的钱并未达到李广辰预期。虽说有些失望,但义父给的钱也是一笔不小数目,李广辰财运当道,靠此大赚一笔,回来后将所有钱财交给义父,周二宏只留本钱,其它不收。
其后李广辰财运不减,两年时间积攒颇丰,他把义父的杂货铺扩大规模改成货行,让生意更加兴隆。
这两年李广辰很少回家,对亲生父母更不闻不问,李广义看透了这个钻在钱眼儿里的弟弟,干脆把前院后院的过道堵上,各走各的门,也就是分了家。
这样做正中李广辰下怀,他不顾妻子反对,把院子大门一锁,举家搬到义父家,周二宏自然高兴,家里已经许多年没这么热闹了。
赵氏贤惠,不愿离公婆而去,可出嫁从夫她无可选择,到周家后也能孝敬这个新公公,周二宏大为欣慰,对孩子们都很好。
有道是人心不古、贪心不足,李广辰就是这等秉性,有了更想有,从不嫌多,特别这两年经常去济南府贩货,沉迷于府城繁华,羡慕那些大商贾,也要做其中之一。
府城北街有家“张记”货行,规模宏大、货物齐全,日进斗金,周记与他比起来草庐不如。
张记的掌柜名叫张凤昌,跟周二宏年龄相仿,遭遇也相似,也同样为香火发愁。
李广辰用套路周二宏的手段博取张凤昌信任,许是李广辰演技太好,通过一年多时间接触,张凤昌竟对他信任有加。
有了上次成功经历,李广辰故技重施,愿拜张凤昌为义父,并将长子改姓张,为张家延续香火,张凤昌好似吃了迷魂药,欣然同意。
李广辰最近一年常住府城,两个月才回家一次,他说在城郊租了个宅子囤货,这样方便做买卖,周二宏已经对他非常信任,还拿出钱资助,所以对他回家减少能够理解。
为进一步获取张凤昌信任,李广辰必须要把长子带到府城,为此思虑多日,说大儿子已经九岁,想让他到府城学堂念书,就算将来考不到功名,也能增长见识,等二儿子林宝九岁时也送他去。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周二宏知道这个道理,对此并不阻拦,赵氏虽有些不舍,可为了儿子前途也愿意割爱。
等把大儿子带到府城,张凤昌一下就喜欢上这个孩子,给其改名张世元,写上张家谱书。这些事李广辰瞒着周二宏和妻子,恐吓大儿子不得说破,儿子惧怕不敢不从。
一年后周二宏生了场大病,病愈后身体差了许多,他干脆将家业交给李广辰,自己整日待在家里,一来是养病,二来是陪伴孙子林宝。
这几年自己挣的,加上义父全部家当,现在李广辰身价不菲,按理说应该知足,可他过于贪财,随即将目光放在府城义父张凤昌身上。
张凤昌不是周二宏,他沉浸商海多年,又生活在府城,见识非凡,也怪李广辰操之过急,露出筹钱做大买卖的想法,这让张凤昌有了怀疑,雇人暗中调查。
纸总归包不住火,没多久张凤昌便搞清楚,李广辰不仅有亲生父母,还认过一个义父,他气愤不已,雇人将李广辰抓起来,要他详详细细讲明白过往,要么就送官。
李广辰吓破胆,一五一十说个明白,连怎样给周二宏和张凤昌下套都说了。
张凤昌做事果断,即刻断绝与李广辰的关系,还将他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不仅在府城,连禹城也广为散布,包括商界。
张凤昌之所以这般狠辣,不仅仅是因为李广辰骗了他,而是认为李广辰弃亲生父母生死于不顾,为财两认义父,这种无德不孝之人应当受到惩罚。
流言迅速传开,人们议论纷纷,特别是禹城,大街小巷茶余饭后,讲的都是李广辰,人们众口一词,对这种唯利是图的不孝之人嗤之以鼻。周二宏知道此事后最心痛,因为他这几年付出的都是真情,遭此打击郁郁寡欢,不愿说话,不肯见人,赵氏羞得无地自容,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
李广辰现在是过街老鼠,是人见了都指指点点,有些尖酸之人还会调侃:“呦!这不是李掌柜吗?您一母三爹,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呀。”李广辰去岳丈家接妻儿遭拒,岳父岳母不认这个女婿,妻子更不愿见他,他到大哥门前乞求见见父母,大哥打了他几巴掌将大门关上,说李家没有这等不孝子,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亲人肯不见,周二宏那里无脸去,连往日的朋友和生意伙伴都对他敬而远之,李广辰找了家偏僻客栈栖身,不知以后如何生活,这几年钱财赚了不少,可落得众叛亲离有钱又有何用?
这日阴寒下起雨,醉酒的李广辰回客栈时被淋了个通透,当晚就病倒了,客栈掌柜请来郎中,怎奈不见起色,等大哥和妻子于心不忍找到他时,人已经快不行了。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李广辰让大哥将他送到周家,跪在周二宏面前忏悔道歉,周二宏对这个义子用情很深,选择了原谅。
返回路上李广辰咽了气,李广义把弟弟好生安葬,而后将过道墙拆除,弟弟不在了,他要抚养两个侄儿长大。
四年后李广义用存的钱开起小货行,以此发迹,十多年后重现李家当日辉煌,两个侄子早已成家,他对得起那个不争气的弟弟。
多年后,仍旧有人偶尔提起李广辰,也拿一母三爹的事警示后人,要他们引以为戒,做人莫做李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