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雁门,情系故渊(1-3章)

第一章 百斤剑,十年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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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的风,是刻在骨头里的烈。

不是江南水乡那种带着水汽的软风,也不是京城御花园里拂过朱墙琉璃瓦的温风,这里的风裹着漠北的沙砾,卷着阴山的寒气,日日夜夜拍打在雁门关的青砖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啸声,像是远古战场亡魂的呜咽,又像是即将到来的厮杀的序曲。

校场上,青石地被将士们的脚步磨得光滑,却依旧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凹痕,那是常年累月操练、兵器碰撞留下的痕迹,每一道都藏着大靖将士的热血与坚守。此刻,校场上却没有往日里此起彼伏的呐喊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兵器出鞘的脆响,以及风吹过旌旗的猎猎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压得人胸口发闷。

岳凛就站在这校场中央,玄色的战甲紧贴着她的身形,甲胄上的铜扣在灰白的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每一片甲叶都打磨得光亮,却也留下了无数细小的划痕,那是战火与岁月的印记。她的长发被一根玄色的发带束起,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额角,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胸前的战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很快又被风蒸发,只留下淡淡的盐痕。

她的手中,握着一柄阔剑。

那剑通体由玄铁铸就,剑身宽阔厚重,长达三尺七寸,剑脊上雕刻着细密的云纹,靠近剑柄的地方,还嵌着一颗暗黑色的宝石,宝石周围缠绕着一圈细细的银丝,看得出是精心打造的珍品。可最让人惊叹的,不是它的工艺,而是它的重量 —— 四百斤。

这重量,寻常将士别说挥舞,便是双手合力想要抬起,也得憋得面红耳赤,可在岳凛手中,却仿佛握着一束芦花,轻若无物。

她缓缓抬手,手腕微微用力,阔剑便顺着一个流畅的弧度向上扬起,玄铁剑身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带起的气流如同小旋风,将周围几步开外将士们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甚至连地上的沙砾都被卷了起来,打着旋儿飞向远方。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着,校场上便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将士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岳凛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质疑,只有纯粹的敬佩与信服。他们跟着岳凛镇守雁门关三年,早已见识过这位女将军的神力与胆识,可每次看到她挥舞这柄四百斤的阔剑,依旧忍不住心生震撼。

副将赵虎搓着双手,快步凑了上来。他身材高大魁梧,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一双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惊叹,走到岳凛面前,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得像是打雷:“将军威武!末将活了三十年,走过南闯过北,见过的英雄好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从没见过这般神力!放眼整个大靖,怕是无人能及您半分!”

赵虎说的是真心话。他出身行伍世家,自小在军营里长大,什么样的猛将没见过?当年跟随老将军镇守边关时,曾见过能拉开三百石弓的神射手,也见过能徒手举起千斤巨石的壮汉,可那些人,若是面对这柄四百斤的阔剑,怕是也只能望洋兴叹。而岳凛,一个女子,不仅能轻松握住,还能挥舞得如此举重若轻,这般神力,简直是闻所未闻。

岳凛收剑而立,手腕轻轻一抖,阔剑便稳稳地插在了面前的青石地里,剑身没入地面足有三寸,只留下剑柄露在外面,微微颤动着,发出嗡嗡的轻响。她抬手抹去额角的薄汗,指尖触碰到脸颊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一场恶战中留下的,一道浅浅的印记,从眉骨延伸到颧骨,不仅没有破坏她的容貌,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与凌厉。

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那笑容很轻,像是风吹过湖面泛起的涟漪,转瞬即逝,却足以驱散眉宇间的凌厉,露出一丝难得的柔和:“赵副将过誉了。不过是常年练出来的巧劲罢了,哪是什么神力。”

这话虽是自谦,却也不算假话。岳凛的力气,固然有天生的成分,但更多的,是后天日复一日的苦练。自十年前踏入军营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身为女子,想要在这满是糙汉子的军营里立足,想要不被人轻视,想要实现心中的抱负,就必须比别人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

刚入军营时,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形单薄,力气也只比寻常女子大些,与那些常年劳作的男兵相比,差得远了。可她不服输,别人练一个时辰的枪,她就练三个时辰;别人举五十斤的石锁,她就咬着牙举六十斤、七十斤,哪怕双手被磨得血肉模糊,哪怕胳膊酸痛得抬不起来,她也从未放弃过。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枪法也越来越精湛,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卒,一步步晋升为什长、百夫长、千夫长,直到三年前,老将军战死沙场,她临危受命,接过了镇守雁门关的重任,成为了大靖历史上最年轻的女将军,也是唯一一位镇守边关的女将军。

这十年,她吃过的苦,流过的血,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日夜不休的操练,那些生死一线的厮杀,那些孤军奋战的委屈,都化作了她铠甲上的划痕,化作了她眼神中的坚毅,也化作了她手中这柄阔剑的重量。

话语间,岳凛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南方。

南方,是江南。

是十年前,她还未踏入军营时,生活过的地方。

记忆像是被风吹开的画卷,缓缓在眼前铺展开来。十年前的江南,也是这样暖风和煦的日子,只是风里没有沙砾,只有青草与荷花的清香。那时的她,还不叫岳凛,叫岳丫,是江南水乡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女儿,每天跟着父亲下地干活,跟着母亲学做针线活,日子过得简单而平静。

而苏清晏,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走进了她的生命。

苏清晏是镇上苏家的公子,苏家是书香门第,世代为官,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却也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苏清晏自幼饱读诗书,眉目清秀,性情温雅,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那时的岳丫,总喜欢在苏家的书院外徘徊,听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看苏清晏穿着月白长衫,坐在窗前读书的身影。

她记得,有一次,她在书院外的荷塘边洗衣服,不小心将木槌掉进了水里,眼看着木槌顺着水流漂远,她急得快要哭了,是路过的苏清晏,二话不说跳进水里,帮她把木槌捡了回来。那时的苏清晏,浑身湿透,月白的长衫贴在身上,却依旧笑得温和,他说:“姑娘莫急,不过是一个木槌罢了。”

她记得,有一次,她上山砍柴,不小心崴了脚,疼得站不起来,是苏清晏恰巧路过,背着她下了山,还请了大夫为她诊治。一路上,他的后背很宽,很温暖,她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还记得,那一天,是苏清晏的生辰。苏家摆了宴席,邀请了镇上的亲友。岳丫鼓起勇气,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支毛笔,想要送给苏清晏当生辰礼物。她躲在苏家的后花园里,等了很久,才等到苏清晏过来。

苏清晏看到她,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他接过她手中的毛笔,轻声说:“多谢岳丫姑娘。” 然后,他转身走进屋里,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喜酒,递到她面前:“今日是我的生辰,喝一杯喜酒,沾沾喜气吧。”

那杯酒,盛在一个小巧的白瓷杯里,琥珀色的酒液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那时的岳丫,刚下定决心要去参军,心里满是忐忑与不安,也满是对苏清晏的不舍。她伸出手,想要接过那杯酒,可双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的双手,因为常年干农活、砍柴,磨满了厚茧,粗糙得不像个姑娘家的手。而那杯酒,那样精致,那样温热,像是一件易碎的珍宝,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越想控制,手就抖得越厉害,终于,“哗啦” 一声,酒杯从她手中滑落,摔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洒了满地,像是破碎的月光,也像是她那时慌乱无措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 岳丫吓得脸色苍白,连连道歉。

苏清晏却没有责怪她,只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轻声说:“无妨,不过是一杯酒罢了。” 他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岳丫姑娘,我知道你要去参军,路途遥远,战场凶险,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那一刻,岳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她想说些什么,想告诉他,她喜欢他,想告诉他,等她建功立业,一定会回来找他。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还没亮,岳丫就背着简单的行囊,悄悄地离开了家乡,踏入了军营。她给自己改了名字,叫岳凛,取凛然正气、无所畏惧之意。她以为,等她功成名就,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到江南,回到苏清晏的身边。

可她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间,她南征北战,历经无数次生死厮杀,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卒,成长为镇守雁门关的大将军。她听过无数的赞誉,也受过无数的质疑,可她从未放弃过。支撑她走下去的,除了守护家国的信念,还有心底那份对苏清晏的执念。

她偶尔会从路过的商人或是信使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江南的消息,听到一些关于苏清晏的消息。她听说,苏清晏后来考中了举人,成为了一名官员;她听说,苏清晏娶了一位书香门第的小姐,日子过得安稳平和;她还听说,苏清晏的妻子温柔贤淑,两人琴瑟和鸣,是人人羡慕的一对。

每次听到这些消息,岳凛的心里都会泛起一阵酸涩,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她告诉自己,这样也好,苏清晏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不用像她这样,日日与刀剑为伍,与死神为伴。可心底的那点遗憾,那点不甘,却像是深埋在心底的种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她常常会想,若是当年,她没有那么慌乱,若是她稳稳地接过了那杯酒,若是她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岳将军?岳将军!”

赵虎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将岳凛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了现实。她猛地回过神,眼中的柔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利如剑的锋芒,像是瞬间切换了模式,从一个沉浸在过往情愫中的女子,变回了那个铁血无情、杀伐果断的雁门关大将军。

“何事?” 她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虎见她回过神,松了口气,连忙抱拳禀报:“将军,斥候刚刚传回消息,北狄的先锋部队已经过了阴山,朝着雁门关的方向而来,怕是三日内,便要兵临城下了!”

“三日内?” 岳凛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更加凝重。她早料到北狄会在这个时候出兵,却没想到他们的动作会这么快。阴山到雁门关,路途不算近,北狄先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可见其行军速度之快,也可见其来势汹汹。

雁门关是大靖的门户,一旦雁门关失守,北狄的大军便可以长驱直入,南下中原,到时候,遭殃的便是关内的百姓,便是大靖的山河。所以,这雁门关,绝不能丢!

“传令下去!” 岳凛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全军戒备,即刻起,取消所有休假,所有将士各司其职,加强城防巡逻!让工程部的将士们立刻加固城墙,尤其是北门和西门,务必在两日内将城墙加高加厚,备好滚石、擂木、火油、弓箭,越多越好!让粮草营清点库存,统计将士们的口粮和马匹的草料,务必保证粮草充足!另外,通知下去,今晚起,实行宵禁,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城门,违者,军法处置!”

“末将领命!” 赵虎听得热血沸腾,大声应道。他抱拳躬身,转身就要离去,却被岳凛叫住了。

“赵副将,” 岳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严肃,“告诉弟兄们,雁门关的背后,是我们的家国,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千千万万的百姓。此战,我们没有退路,只能胜,不能败!若有谁敢临阵脱逃,或是消极怠工,无论是谁,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是!末将一定转告弟兄们!” 赵虎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坚定。他知道,岳将军说的是实话,这一战,关乎着太多人的生死,他们只能拼死一战。

赵虎转身离去,大步流星地走向校场边缘的传令台,很快,嘹亮的号角声便响彻了整个雁门关,紧接着,是将士们行动起来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声、木板搭建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激昂的战前序曲。

校场上的将士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他们跟着岳凛征战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守护家国,只要能跟着岳将军,他们愿意抛头颅、洒热血。

岳凛站在原地,看着将士们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战争的沉重,有对将士们的愧疚,也有对胜利的决心。她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是一场恶战,北狄的军队凶悍异常,人数也远超雁门关的守军,这场仗,注定会打得异常艰难,甚至可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但她不能退缩,也不能害怕。她是雁门关的将军,是大靖的屏障,她必须扛起这份责任,带领将士们守住这扇大门。

她缓缓走到城墙之上,踏着陡峭的石阶,一步步向上攀登。城墙上的青砖被岁月和风雨侵蚀得有些斑驳,每一步踩上去,都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站在城墙顶端,视野豁然开朗,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阴山山脉,山峰巍峨,云雾缭绕,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山脚下,是广袤的草原,此刻,草原上已经看不到成群的牛羊,只有风吹过草浪,泛起阵阵涟漪。

风更紧了,卷起她的长发,吹得她的战甲猎猎作响。她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城墙,指尖能感受到砖石的粗糙与坚硬。这城墙,已经守护了大靖数百年,见证了无数次的战争与和平,见证了无数将士的牺牲与奉献。如今,轮到她来守护它了。

她的目光再次飘向南方,飘向那个遥远的江南水乡。

十年了,苏清晏,你还好吗?

她听说,江南也遭遇了战乱,北狄的小股部队南下侵扰,虽然很快被击退,但也让江南的百姓饱受了战乱之苦。不知道苏清晏和他的家人,是否平安无事?

她想起苏清晏温雅的笑容,想起他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想起他递过来的那杯温热的喜酒,想起他轻声说 “岳丫姑娘,照顾好自己” 时的眼神。

心底的那点遗憾,再次悄然浮现。

她这一生,为国征战,为家守护,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孤苦伶仃。她习惯了铠甲的冰冷,习惯了刀剑的锋利,习惯了生死的无常,却唯独忘不了江南的暖风和苏清晏的温柔。

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她选择了守护家国,就注定要放弃儿女情长。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这次战争结束,她还能活着,她是不是可以回江南看看?看看那个她魂牵梦萦的地方,看看那个让她牵挂了十年的人。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风裹挟着沙砾,打在她的脸上,有些疼。她收回目光,望向阴山的方向,眼神再次变得坚定。

不管怎样,先打赢这场仗再说。

她握紧腰间的佩剑,剑身冰凉,却让她心神安定。这柄佩剑,是她刚成为将军时,皇上御赐的,剑身刻着 “忠勇” 二字,陪伴她走过了无数次的生死关头。

“北狄,来吧。” 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我岳凛,在此等候你们。”

雁门关的风,依旧在呼啸,像是在回应她的誓言,又像是在预示着一场惨烈的厮杀即将到来。

城墙之下,将士们还在忙碌着,加固城墙的,搬运粮草的,擦拭兵器的,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着准备。

 

 

 

 

 

 

第二章 寒夜筹谋,故影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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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门关的夜,来得比江南早,也比江南沉。

夕阳刚掠过阴山的山脊,最后一抹霞光还未完全褪去,浓重的夜色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将整座关隘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城墙上的火把被依次点燃,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映照着青砖黛瓦,也映照着将士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风依旧烈,卷着漠北的寒气,吹得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火星四溅,像是散落在黑夜里的星子。

岳凛没有回将军府,而是留在了中军帐。帐内的烛火通明,照亮了悬挂在墙上的军事地图,地图上用朱砂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红色的箭头直指雁门关,那是北狄大军即将到来的方向。案几上堆放着厚厚的卷宗,有粮草统计册、军备清单、将士名册,还有斥候传回的一道道军情密报,每一份都关乎着雁门关的生死存亡。

她卸下了沉重的战甲,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劲装,长发依旧束在脑后,只是额角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皮肤上,多了几分烟火气。此刻的她,没有了校场上的锋芒毕露,眉宇间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凝重。她坐在案几前,手中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在仔细核对粮草营送来的统计册,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中军帐里格外清晰。

“将军,这是今日的粮草清点结果。” 粮草营统领李默垂手站在案前,神色有些凝重,“目前粮仓共存粮七万三千石,够全军将士支撑三个月。但战马的草料只够一个月之用,若战事胶着,后续补给恐怕会跟不上。”

岳凛的笔尖顿了顿,抬眸看向李默。李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却依旧精神矍铄。他在粮草营任职多年,做事严谨细致,从未出过差错,此刻连他都面露难色,可见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三个月……” 岳凛低声重复着这个数字,眉头微微蹙起,“北狄此次来势汹汹,先锋部队三日内便到,主力部队怕是也紧随其后。若真要打持久战,三个月的粮草远远不够。” 她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陷入了沉思。

雁门关地处塞北,远离中原腹地,粮草运输本就艰难,需翻越千山万水,还要防备北狄小股部队的劫掠。如今北狄大军压境,运输线路更是岌岌可危,想要在战时获得充足的补给,难如登天。

“李统领,” 岳凛抬起头,眼神坚定,“传令下去,从明日起,全军实行粮草定量供应。将士们每日的口粮减少两成,战马的草料减半,尽量节省开支。另外,组织人手在关内开垦荒地,凡是闲置的土地,都种上耐旱的粟米和荞麦,能收多少是多少。还有,让猎户营的弟兄们多进山打猎,补充肉食,也能节省一些粮食。”

“末将领命!” 李默抱拳应道,“只是将士们连日操练,本就体力消耗巨大,再削减口粮,怕是会影响战斗力啊。”

“我知道。” 岳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却也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但眼下情况特殊,只能委屈弟兄们了。告诉他们,等打赢了这场仗,我岳凛亲自为他们摆庆功宴,酒肉管够,让他们好好歇歇。”

“是,末将一定转告弟兄们!” 李默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岳将军向来体恤下属,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转身退出中军帐,脚步匆匆,显然是要立刻去落实命令。

李默刚走,副将赵虎便掀帘而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他手里拿着一份军备清单,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将军,军备清点完毕!弓箭三万五千副,箭矢八十万支,滚石两万块,擂木一千五百根,火油五千斤,还有火炮二十门,弹药充足,足够应对北狄的第一波进攻了!”

岳凛闻言,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军备是打仗的根本,有了充足的武器弹药,将士们才能在战场上更有底气。她接过赵虎递来的清单,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缓缓点头:“好,做得好。让军械营的弟兄们连夜检查所有武器,尤其是火炮,务必保证每一门都能正常发射。另外,让将士们都把兵器擦拭干净,弓弦上紧,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末将已经安排下去了!” 赵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军械营的弟兄们正在连夜赶工,将士们也都在磨拳擦掌,就等着北狄狗贼来送死呢!”

岳凛看着赵虎意气风发的样子,唇角也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有这样一群热血沸腾的将士,是她的幸运,也是雁门关的幸运。只是,她心里清楚,北狄的军队绝非等闲之辈,这场仗,绝不会像赵虎说的那么轻松。

“赵副将,你随我去城墙上看看。” 岳凛站起身,顺手拿起挂在帐边的披风,披在了身上。披风是玄色的,边缘绣着银色的云纹,是皇上御赐的,不仅保暖,还能防雨。

“是!” 赵虎连忙跟上。

两人走出中军帐,夜色更浓了。关隘内一片寂静,只有巡逻将士的脚步声和远处传来的犬吠声。火把的光芒在夜色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青石板路上,随着脚步移动,忽明忽暗。

城墙上,巡逻的将士们正沿着城墙来回走动,他们手持长枪,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远方,不敢有丝毫懈怠。看到岳凛和赵虎过来,将士们纷纷停下脚步,抱拳行礼,声音低沉而整齐:“将军好!”

“弟兄们辛苦了!” 岳凛微微颔首,语气温和,“都打起精神来,北狄随时可能攻城,绝不能掉以轻心。”

“是!” 将士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充满了坚定。

岳凛走到城墙边,扶着冰冷的城垛,望向阴山的方向。夜色中的阴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轮廓模糊,透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她知道,北狄的先锋部队此刻或许正在夜色中急行军,距离雁门关越来越近。

“将军,你说北狄会不会今夜就突然攻城?” 赵虎站在岳凛身边,望着漆黑的远方,有些担忧地问道。

岳凛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北狄先锋长途奔袭,将士们必定疲惫不堪,他们需要时间休整,补充体力。而且,他们对雁门关的城防并不熟悉,大概率会先派人侦查,摸清情况后再动手。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做好随时应战的准备。”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传令下去,今晚的巡逻加倍,每半个时辰巡逻一次,一旦发现敌军的踪迹,立刻禀报。另外,在城墙外布置暗哨,密切监视敌军的动向。”

“末将领命!” 赵虎立刻转身,安排士兵去传达命令。

岳凛独自站在城墙边,夜风吹起她的披风,猎猎作响。她的目光再次飘向南方,江南的夜,应该是温柔的吧?没有这样刺骨的寒风,没有这样浓重的杀气,只有小桥流水,灯火人家。苏清晏此刻,是否已经安歇?他所在的地方,是否也受到了战乱的侵扰?

十年了,她不知道苏清晏的模样是否变了,不知道他是否还像当年那样温文尔雅,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江南荷塘边笨拙地为他送上毛笔的傻丫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一次次地想起他。或许,是因为在这冰冷的战场上,他是唯一能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吧。

就在岳凛陷入沉思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伴随着几声急促的呼喊:“开门!快开门!我们是逃难的百姓!”

岳凛心中一紧,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逃难的百姓?难道是北狄的奸细混在其中?

“将军,要不要让守城的士兵拦下他们?” 赵虎也听到了马蹄声,快步走了过来,神色警惕。

岳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俯身向下望去。借着城墙上的火把光芒,她看到城门下站着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大多是老弱妇孺,衣衫褴褛,面带疲惫和惊恐。他们的身后,还跟着几辆马车,马车上堆满了行李,看样子确实是逃难而来。

“让守城的士兵严加盘查,确认身份,没有问题再开门。” 岳凛沉声道。她不能冒任何风险,万一这些人中有北狄的奸细,打开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是!” 赵虎立刻吩咐身边的亲兵,让他去传达命令。

守城的士兵接到命令后,立刻举起火把,对着城门下的人群大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为何会在此刻逃难?”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子,他衣衫还算整齐,只是脸上满是风霜。他抬起头,望着城墙上的士兵,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位军爷,我们是从江南来的,家乡遭了北狄的侵扰,实在活不下去了,才一路逃难至此。听闻雁门关是大靖的门户,岳将军镇守在此,必定会收留我们这些可怜人,还请军爷开门,让我们进去避一避!”

江南来的?

岳凛的心猛地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更加专注地望向城门下的人群。她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着,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真的看到他。

“江南哪里?可有凭证?” 守城的士兵继续盘问,语气依旧警惕。

“我们是江南苏州府的,这是我们的户籍凭证。” 中年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高高举起,“我们一路辗转,历经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身上的盘缠都用完了,再不开门,我们恐怕就要冻死饿死在城外了!”

守城的士兵让人放下吊篮,将中年男子手中的户籍凭证吊了上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盘问了几个问题,确认凭证无误,回答也没有破绽,才转头望向城墙上的岳凛,等待她的指示。

岳凛看着城门下那些面黄肌瘦、瑟瑟发抖的百姓,心中的不忍渐渐压过了警惕。他们都是大靖的子民,在战乱中流离失所,她身为镇守一方的将军,没有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开门吧。” 岳凛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让他们进城,安排到城西的空营房里,给他们提供一些食物和热水,再派军医过去看看,有没有受伤或者生病的。”

“将军,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赵虎有些担忧,“万一里面有奸细……”

“我知道。” 岳凛打断了他的话,“但他们大多是老弱妇孺,就算有奸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派人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便是。”

“是。” 赵虎不再多言,立刻吩咐士兵打开城门。

沉重的城门缓缓开启,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逃难的百姓们看到城门打开,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纷纷推着马车,快步走进了关内。他们的脚步匆匆,却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守城的将士。

岳凛站在城墙上,目光随着人群移动,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着。她在人群中仔细搜索着,希望能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害怕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辆简陋的马车缓缓驶入城门,马车的帘子被风吹起,露出了车内的一角。岳凛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体却瞬间僵住了。

车内,坐着一个男子。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和憔悴,却依旧难掩眉目间的温雅。他的身形比记忆中清瘦了一些,下颌处甚至冒出了淡淡的胡茬,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如水,带着一丝温润的光芒,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是苏清晏。

岳凛的呼吸骤然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到他。

十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份情愫深埋心底,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战场的冰冷与残酷,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伪装都瞬间崩塌,心底的柔软被狠狠触动,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想要转身离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模样,不想让他看到这个满身风霜、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只想让他记得当年那个在江南荷塘边,虽然笨拙却满心欢喜的傻丫头。

可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她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紧紧地锁在苏清晏的身上,再也移不开。

苏清晏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望向城墙之上。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苏清晏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错愕,他显然也认出了岳凛。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望着她,眼神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岳凛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心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她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将军,你怎么了?” 赵虎察觉到岳凛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 岳凛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定了定神,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可能是夜风太凉了。我们回去吧。”

“好。” 赵虎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真的被风吹得不舒服,连忙跟上她的脚步。

岳凛转身走下城墙,脚步有些虚浮。她能感觉到,苏清晏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像是带着温度,灼烧着她的后背。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逃离这个让她心慌意乱的地方。

回到中军帐,岳凛坐在案几前,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来处理公务。苏清晏的身影,一直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他的模样,他的眼神,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憔悴却依旧温雅的样子,都让她心疼不已。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家人呢?他在江南遭遇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浮现,让她心烦意乱。她起身走到帐边,掀开帘子,望向城西的方向。那里,是安置逃难百姓的地方,苏清晏也在那里。

她想去见他,想问清楚所有的事情,想告诉他,这十年来,她一直都在想念他。可她又不敢去。她是雁门关的将军,是手握重兵的将领,而他,只是一个逃难的文人。他们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身份的鸿沟,隔着即将到来的战火。

更何况,她听说他早已娶妻生子,过着安稳平和的日子。如今他独自出现在这里,难道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岳凛的心中充满了纠结与不安。她不知道,这次重逢,对她而言,是幸运,还是另一场劫难。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亲兵进来禀报:“将军,城西安置逃难百姓的营房传来消息,有一位姓苏的先生说有要事求见将军,说是关于北狄的军情。”

姓苏的先生?

岳凛的心猛地一跳,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苏清晏。他怎么会有北狄的军情?难道他在逃难的途中,遇到了北狄的军队?

“让他进来。” 岳凛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劲装,走到案几后坐下,挺直了脊背,恢复了将军的威严。

很快,苏清晏便跟着亲兵走进了中军帐。

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头发梳理得整齐了一些,脸上的疲惫也稍稍褪去了几分。他站在帐中央,目光平静地望着岳凛,眼神中没有了初见时的错愕,多了几分从容与沉稳。

“草民苏清晏,见过岳将军。”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拱手礼,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岳凛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发紧,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说 “好久不见”,想说 “你还好吗”,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冰冷的一句:“苏先生请坐。不知苏先生所说的军情,是何情况?”

苏清晏抬起头,目光与她对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他没有坐下,而是继续说道:“草民在逃难途中,途径阴山以南的黑石镇时,遇到了北狄的一支先遣部队。据草民观察,这支先遣部队大约有五百人,都是精锐骑兵,他们正在侦查雁门关的周边地形,似乎在为

 

 

第三章 密语破局,旧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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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内的烛火跳动得愈发剧烈,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忽明忽暗,如同此刻彼此纠结的心境。

苏清晏站在帐中央,青色长衫的下摆还沾着些许尘土,那是长途跋涉留下的痕迹。他迎着岳凛审视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草民途径黑石镇时,恰逢北狄先遣部队驻扎在镇外的破庙。草民藏身于镇西的枯井中,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得知他们此次侦查的目的,是为了寻找雁门关的薄弱之处。”

岳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薄弱之处?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他们提到,雁门关的北门和西门防御最为严密,城墙高大厚实,易守难攻,但南门外侧有一片低洼地带,雨季时会积水,导致城墙根基有所松动。” 苏清晏缓缓说道,目光落在案几上的军事地图上,“而且,他们似乎已经摸清了我们的换防时间,打算在三日后的黎明时分,趁南门守军换防、防备最松懈的时候,发动突袭。”

岳凛心中一震。南门的城墙根基问题,她并非不知,只是近期战事紧迫,加固城墙的重点都放在了北、西两门,南门只做了简单的修补,没想到竟被北狄的先遣部队察觉了。更让她心惊的是,北狄竟然连守军的换防时间都摸得一清二楚,这背后,会不会有内奸作祟?

“你确定他们说的是三日后黎明?” 岳凛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确定。” 苏清晏点头,眼神坚定,“草民亲耳听到他们的首领下令,让先遣部队在三日后黎明前抵达南门附近埋伏,等待主力部队的信号,一同攻城。而且,他们还提到,会派一部分士兵伪装成逃难的百姓,混入关内,届时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伪装成逃难的百姓?

岳凛的脑海中立刻闪过方才进城的那群江南难民。难道说,其中真的有北狄的奸细?她心中一阵后怕,幸好方才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已经派人密切监视他们的动向。

“苏先生,你还听到了什么?” 岳凛追问,她知道,苏清晏带来的情报,或许能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

苏清晏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人名,叫巴图。据说,他是北狄的先锋将领,勇猛善战,此次攻城的具体计划,便是由他制定的。另外,草民还听到他们说,北狄的主力部队大约有三万人,目前正在阴山以北集结,三日后会与先锋部队汇合,一同进攻雁门关。”

三万人?

岳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雁门关的守军只有一万五千人,兵力悬殊,再加上北狄早有预谋,这场仗的难度可想而知。

“多谢苏先生告知这些重要情报。” 岳凛站起身,对着苏清晏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若不是你,我们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三日后定会遭遇重创。”

苏清晏连忙拱手:“将军客气了。草民身为大靖子民,理应为本国效力。能为雁门关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草民的荣幸。”

两人目光再次相遇,这一次,没有了初见时的错愕与疏离,多了几分复杂的情愫。帐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中回荡。

岳凛率先移开目光,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苏先生一路辛苦,如今战乱未平,雁门关也并非绝对安全。我已经让人安排了住处,你暂且安心住下,等战事结束,再做打算。”

“多谢将军费心。” 苏清晏轻声道谢,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岳凛的脸上,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岳凛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的好奇与不安愈发强烈。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苏先生,你此次为何会独自前来雁门关?你的家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苏清晏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家人…… 都不在了。”

岳凛的心猛地一沉,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清晏缓缓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北狄的小股部队突袭了苏州府,我的妻子和父母,都死在了战乱中。我侥幸逃脱,一路向北,本想前往京城投奔亲友,却没想到途中听闻雁门关战事吃紧,又想起将军你镇守在此,便想来看看能否帮上一点忙。”

原来如此。

岳凛的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苏清晏的遭遇感到悲痛,又隐隐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一直以为,苏清晏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却没想到,他也遭遇了这样的不幸。

“节哀顺变。” 岳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一定要保重身体,才能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

“多谢将军关心。” 苏清晏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依旧藏着难以磨灭的伤痛,“草民明白。只是,一想到他们临终前的模样,草民便心如刀绞。若不是北狄入侵,我们一家人本该过着平静的日子。”

岳凛沉默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战争夺走了太多人的生命,摧毁了太多幸福的家庭。她之所以拼尽全力守护雁门关,就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遭遇这样的不幸。

“苏先生,你放心。” 岳凛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一定会带领将士们,击退北狄,守住雁门关,为那些死在战乱中的百姓报仇雪恨!”

苏清晏看着她眼中的坚定与决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在江南荷塘边,虽然笨拙却眼神清澈的小姑娘,如今,她已经成长为一名肩负重任、铁血丹心的女将军。时光改变了她的模样,却没有改变她内心的善良与坚毅。

“草民相信将军。” 苏清晏的声音带着一丝真诚的敬佩,“将军巾帼不让须眉,是大靖的骄傲,也是草民心中的英雄。”

岳凛的脸颊微微发烫,被自己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如此称赞,她的心中难免有些悸动。她连忙转移话题:“苏先生,你一路奔波,想必已经累了。我让亲兵带你去休息吧。”

“好。” 苏清晏没有拒绝,他知道,此刻的岳凛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他不便过多打扰。

岳凛吩咐帐外的亲兵,将苏清晏带去城西的营房休息,并且特意叮嘱,要好好照顾苏先生,不可怠慢。

亲兵领着苏清晏离开后,中军帐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岳凛坐在案几前,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苏清晏的遭遇让她心痛,他的出现让她心慌,而他带来的情报,更是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站起身,走到军事地图前,手指落在南门的位置,眉头紧锁。北狄想要从南门突袭,还安排了奸细混入关内,里应外合。想要破解这个危机,就必须做好两手准备:一是加固南门的防御,修补城墙根基,让北狄无机可乘;二是找出混入关内的奸细,切断他们与城外敌军的联系。

“赵副将!” 岳凛高声喊道。

“末将在!” 赵虎立刻掀帘而入,神色恭敬。

“你立刻带领五百名士兵,前往南门,连夜加固城墙,尤其是根基部分,务必在明日天亮前完成。另外,在南门外侧的低洼地带,挖掘壕沟,设置陷阱,阻碍北狄的进攻。” 岳凛沉声下令。

“末将领命!” 赵虎抱拳应道。

“还有,” 岳凛补充道,“你让人密切监视城西营房里的逃难百姓,尤其是那些青壮年男子,一旦发现有异常举动,立刻拿下,严加审讯。务必找出混入其中的北狄奸细!”

“末将明白!” 赵虎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脚步匆匆。

岳凛看着赵虎离去的背影,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她知道,赵虎办事向来稳妥,有他在,南门的防御和奸细的排查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可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缓解。北狄的主力部队三日后便会抵达,到时候,一场惨烈的厮杀在所难免。她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策,才能带领将士们打赢这场仗。

她重新坐回案几前,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分析着双方的兵力、地形、战术,试图找出北狄的弱点,制定出一套完善的作战计划。烛火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坚毅,额角的汗水再次滑落,滴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亲兵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粥走了进来:“将军,夜深了,您还没吃东西,快趁热喝点米粥吧。”

岳凛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夜色依旧浓重,天边却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她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熬了一夜。

“放下吧。” 岳凛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亲兵将米粥放在案几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将军,苏先生让小的给您带个话,他说您日夜操劳,要注意身体,切莫太过劳累。”

岳凛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苏先生…… 他还说什么了?”

“苏先生还说,他略通医术,若是将军感到疲惫,可以找他开一副安神的药方。” 亲兵如实回答。

岳凛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冰冷的战场上,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竟然还有人惦记着她的身体,这份温暖,让她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我知道了。” 岳凛的声音柔和了许多,“你替我多谢苏先生。”

“是。” 亲兵躬身退下。

岳凛看着案几上的米粥,热气氤氲,散发着淡淡的米香。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带来一阵暖意。这是她这几天来,吃得最安稳的一顿饭。

她一边喝着米粥,一边继续思考着作战计划。突然,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苏清晏在黑石镇偷听北狄的谈话时,会不会还听到了其他有用的信息?比如北狄的粮草存放地点、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将领的性格特点等等。这些信息,或许能成为打赢这场仗的关键。

想到这里,岳凛立刻放下手中的勺子,起身朝着城西的营房走去。她必须立刻找到苏清晏,问清楚所有的事情。

此刻的城西营房里,逃难的百姓们大多还在沉睡,只有少数几人已经醒来,坐在营房外的空地上,神色茫然地望着远方。苏清晏没有睡,他坐在营房门口的石阶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衣,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眼神复杂。

听到脚步声,苏清晏转过头,看到岳凛朝着自己走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将军?您怎么来了?”

岳凛走到他身边,在他旁边的石阶上坐下,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我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苏清晏微微颔首:“将军请问,草民知无不言。”

“你在黑石镇时,除了听到北狄要从南门突袭,还听到了其他关于他们的消息吗?比如粮草存放地点、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或者是他们将领的情况?” 岳凛问道,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苏清晏沉思片刻,缓缓说道:“草民确实听到了一些。他们提到,北狄的粮草存放在阴山以北的黑风口,由一千名士兵看守。主力部队的行军路线,是沿着阴山南麓,一路向东,三日后会在雁门关外的十里坡与先锋部队汇合。至于他们的将领,除了先锋将领巴图,主力部队的统领名叫拓跋烈,据说此人性格暴躁,勇猛有余,智谋不足,但非常信任巴图,军中大小事务,大多由巴图做主。”

粮草存放在黑风口,主力部队由拓跋烈统领,且拓跋烈智谋不足,信任巴图?

岳凛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无疑是一个重要的情报。如果能派人奇袭黑风口,烧毁北狄的粮草,那么北狄的军队便会陷入粮草短缺的困境,战斗力必然会大打折扣。而拓跋烈智谋不足,容易冲动,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设下埋伏,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太好了!” 岳凛忍不住说道,心中的压抑一扫而空,“苏先生,你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苏清晏看着她脸上难得露出的笑容,心中也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他笑道:“能帮到将军,草民就放心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两人身上,带来一丝温暖。营房外的空地上,有几个孩子已经醒来,正在追逐嬉戏,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笑容。这和平的景象,与即将到来的战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两人更加坚定了守护家国的决心。

“苏先生,” 岳凛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轻声说道,“十年前,我离开江南的时候,没有告诉你真相。其实,我并非一时兴起想要参军,而是因为我的父亲,他曾是大靖的一名士兵,在十年前的一场与北狄的战争中牺牲了。我参军,是为了替父亲报仇,也是为了守护更多像我一样失去亲人的人。”

这是岳凛第一次向别人说起自己参军的真正原因。十年来,她一直将这份伤痛深埋心底,从未对任何人提及。可在苏清晏面前,她却忍不住想要倾诉。

苏清晏愣住了,他没想到,岳凛的背后,竟然藏着这样的故事。他看着岳凛眼中的伤痛与坚定,心中充满了敬佩与心疼。

“将军,对不起。” 苏清晏轻声说道,“当年,我不该只劝你照顾好自己,却没有问过你背后的故事。”

“没关系。” 岳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容,“都过去了。现在,我只希望能早日击退北狄,让天下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会的。” 苏清晏看着她,眼神坚定,“有将军在,有这么多英勇的将士在,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仗。”

两人并肩坐在石阶上,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中,没有再多说什么,却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十年的隔阂,似乎在这一刻,被渐渐消融。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赵虎骑着马,神色慌张地朝着营房赶来。

“将军!不好了!” 赵虎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南门外侧的壕沟还没挖好,北狄的先遣部队就已经出现了!他们正在朝着南门的方向逼近!”

岳凛和苏清晏同时站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警惕。

北狄,竟然提前来了!

岳凛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剑,她猛地转身,对着赵虎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全军立刻集结,退守南门!让火炮营的将士们将火炮推到南门城楼,准备迎战!另外,让斥候立刻侦查北狄的兵力和动向,随时向我禀报!”

“末将领命!” 赵虎大声应道,立刻调转马头,朝着中军帐的方向疾驰而去。

嘹亮的号角声再次响彻雁门关,这一次,不再是备战的预警,而是战斗的序曲。将士们从睡梦中惊醒,迅速穿戴好铠甲,拿起武器,朝着南门的方向狂奔而去。城墙上,火把再次被点燃,橘红色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将士们坚毅的脸庞。

岳凛快步走向南门城楼,苏清晏紧随其后。他虽然是文人,没有上过战场,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能退缩,必须留在岳凛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走到南门城楼,岳凛扶着城垛,望向远方。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黑色的骑兵,如同潮水般朝着雁门关涌来,他们的马蹄声震耳欲聋,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透着一股凶悍的气势。

“将军,北狄的先遣部队,大约有五百人,都是精锐骑兵!” 斥候飞快地禀报。

岳凛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让将士们做好准备,等他们进入火炮的射程,立刻开火!”

“是!”

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火炮营的士兵们将火炮瞄准了远方的北狄骑兵,弓箭手们也搭弓上弦,眼神警惕地注视着敌军的动向。城墙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岳凛的命令。

苏清晏站在岳凛身边,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北狄骑兵,心中难免有些紧张。他轻声说道:“将军,北狄的骑兵速度很快,而且擅长冲锋,我们必须尽快压制住他们的势头,不能让他们靠近城墙。”

岳凛点头,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北狄的骑兵是他们的优势,如果让他们冲到城墙下,发起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