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公孙夏

 

聊斋志异:公孙夏

明朝末年,保定府有个监生,家境还算殷实。这人平日里就有些爱慕虚荣,一心想着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听闻在京城,只要舍得花钱,就能谋个一官半职,于是他便盘算着去京城活动活动,买个县官当当。

一切准备妥当,就待出发之时,他却突然染上重病。这一病,便是一个多月卧床不起,每日只能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满心焦虑,既担心自己的病,又怕错过买官的好时机。

这天,书童急匆匆地跑进房内,高声禀报:“老爷,外面来了个客人。” 这监生一听,仿佛一下子忘了自己还病着,赶忙起身,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衫,便匆匆出去迎接。

一出门,只见来人衣着华丽,气度不凡,宛如达官显贵。监生忙不迭地连连拱手,满脸堆笑地将客人迎进屋内。待客人坐下,监生恭敬地问道:“不知贵客今日光临,有何见教?”

客人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乃公孙夏,是十一皇子府中的座上宾。听闻你正准备去京城活动个县官做做,我倒觉得,你既有这般志向,为何不谋个太守当当,那岂不是更为风光?”

监生心中一动,却又面露难色,谦逊地说道:“承蒙您的抬爱,只是我财力有限,实在不敢有如此奢望。”

公孙夏轻轻摆摆手,自信满满地说:“这有何难?我愿助你一臂之力,出一半的钱帮你谋得太守之位。咱们约个时间,我派人来取。”

监生大喜过望,连忙起身作揖,急切地请求公孙夏帮忙引荐。公孙夏点点头,说道:“总督、抚台皆是我的好友,只要有五千贯钱,此事必成。眼下真定地方正好缺个太守,你得赶紧行动。”

监生一听是真定,心中犯起了嘀咕,犹豫着说:“真定乃本省之地,在此为官,恐怕诸多不便。” 公孙夏一听,笑他迂腐:“你这人怎如此糊涂!只要能谋得官位,管它本省还是外省,有何区别?”

监生心中仍是不踏实,总觉得此事太过蹊跷,犹豫再三,迟迟未肯答应。公孙夏见状,索性凑近,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此乃阴间城隍之位空缺。你阳寿已尽,死期将至,趁此机会谋得此职,到阴间也能享尽荣华富贵。” 说完,便起身告辞,临行前还不忘叮嘱:“你自行准备着,三日后我再来。” 言罢,骑上马扬尘而去。

监生望着公孙夏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忽然,他猛地睁眼,才发觉方才的一切竟是一场梦。然而,他却坚信这梦是上天的指引,是真实的预兆。

他转身回到屋内,与妻子说了一番永别的话,仿佛已下定决心赴这阴间之约。随后,他取出家中所藏的银子,派人四处搜罗纸元宝,不多时,便买了一万多提,郡中售卖纸元宝的店铺几乎被他买空。他又让人扎了童男童女、纸马、纸牛等物,在院子里堆得像小山一般。接着,他命人点火焚烧,火势熊熊,日夜不息,烧出的纸灰堆积如山。

第三天,那公孙夏果然如期而至。监生毫不犹豫地拿出钱交给他,公孙夏收了钱,便领着监生来到一处似是部院的地方。只见殿上坐着一位贵官,神态威严。监生赶忙上前,跪拜在殿下。贵官微微打量了他一番,询问了姓名,便勉励他为官要清正廉洁,随后将任命书交给他。监生满心欢喜,叩头谢恩后,便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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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身为太守的监生,自恃出身监生,身份低微,心想若没有豪华的车马和华丽的服饰装点,如何能震慑住下属。于是,他购置了精良的车马,又打发鬼役用彩车去接自己的美妾阿怜。一切准备就绪,真定郡的仪仗队便来迎接他赴任。

一路上,监生坐在华丽的车中,看着百姓夹道欢呼,心中满是得意,仿佛已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人。然而,队伍正行进间,前方领路的鼓乐突然戛然而止,旌旗也纷纷放倒。监生心中一惊,正欲发问,只见前方骑马的人纷纷下马,一同跪倒在路旁。而且,他们的身形竟渐渐缩小,人缩到只有一尺来高,马也缩得如同小猫般大小。

这时,车前的人赶忙禀报:“关帝神来了!” 监生一听,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急忙下车,跪在地上。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远远看见关帝骑着高大的骏马,身后跟着四五匹坐骑,缓缓走来。关帝生得一脸络腮胡,神态威严,双眼狭长,几乎延伸到耳边,与人间所画的肖像略有不同,但那股威严之气,却让人望而生畏。

关帝走到近前,沉声问道:“这是何官?” 随从赶忙回答:“真定太守。” 关帝眉头一皱,冷哼道:“小小太守,竟如此威风?” 监生听了,只觉得毛骨悚然,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身子竟不自觉地缩小了许多,如同六七岁的孩童一般。

关帝命他起身,跟在马后行走。不多时,路旁出现一座宫殿,关帝下马进入殿内,朝南而坐。随后,命人取来纸笔,让监生写下自己的籍贯、姓名。监生颤抖着写完呈上,关帝一看,顿时大怒,喝道:“看你这错别字连篇,字迹歪歪扭扭,分明就是个市侩小人,怎配做这百姓的父母官!”

言罢,又命人查看他的德行录。一人跪下奏报,不知说了些什么。关帝更是怒不可遏,厉声道:“你投机钻营,罪过尚小;买爵讨官,此罪当诛!”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金甲神人手持锁链冲了出去,又有两个小神上前,将监生捉住,扒去官服,摘掉官帽,推倒在地,一顿板子打下去,足足五十大板,直打得监生屁股上的肉几乎脱落。最后,将他一脚踢出殿外。

监生狼狈地爬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车马早已不见踪影,浑身疼痛难忍,几乎无法行走。他只好趴在草丛中稍作休息,缓过神来仔细辨认,发现这地方离家竟不远。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走起路来如同树叶一般。就这样,他艰难地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家中。

刚一到家,他便觉得一阵恍惚,仿佛又做了一场梦。睁眼一看,自己竟还躺在床上呻吟。全家人见他醒来,纷纷围上前来询问。监生却一言不发,只是直喊屁股疼。原来,在他昏迷的这七天里,一直紧闭双眼,如同死了一般。

待他缓过神来,忽然问道:“阿怜为何没来?” 家人一听,面露诧异,这才想起,就在前几日,阿怜正与人交谈,突然神色一变,说道:“我丈夫当了真定太守,派人来接我了。” 说完,便径直走进屋内梳妆打扮,打扮完后,便倒地身亡。此事距今日,刚好隔了一夜。家人将此事告知监生,监生心中顿时明白,却只能悔恨不已。

他赶忙让人将阿怜的尸体留下,期盼她能苏醒过来。然而,一连等了几日,阿怜依旧没有还阳的迹象,无奈之下,只好将她埋葬。

经此一遭,监生的病渐渐有所好转,可屁股上的疮却愈发严重,半年后才能勉强起身走路。他时常对人哀叹:“我丢了官位,没了钱财,还遭受阴间刑罚,这些我都能忍受。只是我那爱妾不知去向,每到夜晚,心中空落,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番经历,如同一场荒诞的闹剧,却也让监生尝到了贪婪与虚荣的恶果,只是这代价,实在太过沉重。而他的故事,也在当地流传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警醒着众人莫要重蹈他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