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布下的噬影
1998 年的盛夏,槐木村被反常的闷热裹得喘不过气,蝉鸣嘶哑得像濒死者的哀嚎。十二岁的林默攥着弟弟林晓的手腕,掌心的汗把男孩细软的皮肤浸得发黏。村口老槐树下挤满了人,戏台搭在槐树斑驳的阴影里,蓝色幕布上沾着几块暗褐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让大家见识真正的魔法 —— 人体消失术!” 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声音沙哑,袖口沾着草屑,左手虎口处一道疤痕在阳光下泛着青紫色。他鞠躬时,林默瞥见他领口露出半截银色锁链,链端坠着个指甲盖大小的铜铃,铃身刻着扭曲的花纹。
“哥,他能把人变没吗?” 六岁的林晓仰着小脸,羊角辫上的粉色蝴蝶结蔫蔫地垂着,粉色连衣裙前襟的豆浆渍被汗水晕成浅褐色。不等林默回答,魔术师突然指向台下:“有没有勇敢的小观众愿意上来当助手?”
林晓的手瞬间举得笔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林默心里发慌,想拽住弟弟,可林晓已经挣开他的手,踩着戏台边缘的木板跳了上去,木板发出 “吱呀” 的脆响,像骨头断裂的声音。
魔术师笑着摸了摸林晓的头,指腹冰凉得不像活人的温度。他掀开脚边的木箱 —— 深棕色的木箱表面刻满缠绕的花纹,纹路里嵌着暗红色的粉末,凑近看竟像凝结的血痂。“进去吧,小朋友。” 魔术师的声音突然变低,带着一种奇怪的回响。
林晓钻进木箱时,回头冲林默笑了笑,牙齿白得刺眼。魔术师举起红布,布料粗糙得像裹尸布,在风中抖开时,林默隐约闻到一股腐霉味。红布落下,盖住木箱的瞬间,戏台周围的蝉鸣突然停了,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般撞着耳膜。
三秒后,红布被猛地掀开。
木箱里空空如也。
人群的惊呼像浪潮般涌来,林默挤到台前,盯着木箱内壁 —— 刚才还干净的木板上,此刻竟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花纹蜿蜒而下,在箱底积成小小的水洼。“我弟弟呢?” 他抓住魔术师的衣袖,指尖触到对方胳膊上凸起的硬块,像埋在皮肤下的骨头。
魔术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咧开嘴,露出泛黄的牙齿:“小朋友别着急,等铃铛响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银色铃铛,塞到林默手里,铃身的花纹和木箱上的一模一样。林默刚要追问,魔术师突然推开他,坐上一辆没有车夫的黑色马车,车轮碾过地面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转眼就消失在巷子深处,像被黑暗吞掉了。
那天晚上,林默把铃铛放在枕头边。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铃身上,花纹里的暗红色粉末竟泛着微光。他整夜没合眼,听着窗外老槐树的枝叶 “沙沙” 作响,像有人在树下踱步。铃铛始终没响,可后半夜时,他隐约听见巷子里传来小孩的哭声,仔细听,又像是铃铛在风中摇晃的声音,忽远忽近,缠得人头皮发麻。
他不知道,那不是林晓的哭声,是木箱里的东西在 “饥饿” 地呼唤。
第二章 尘封的尸语
2016 年,林默在城市老巷里开了家旧书店。书店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枯死的老槐树,树枝光秃秃地伸着,像干枯的手指。书架最底层的角落里,放着那个银色铃铛,铃身的花纹里积了灰,可暗红色的粉末始终没褪色,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鲜艳。
十八年来,林默走遍了大半个中国,只要听说哪里有戴银色铃铛的魔术师,就立刻赶过去。可每次见到的,要么是江湖骗子,要么是早已过世的人的传闻。直到上个月,邻市发生了一起儿童失踪案 —— 失踪的男孩在公园看魔术表演时,钻进魔术师的木箱后,再也没出来,现场只留下一个刻着奇怪花纹的银色铃铛。
那天下午,一个穿黑色风衣的老人走进书店,衣领竖得很高,遮住了半张脸。他在书架前徘徊许久,最终抽出一本封面泛黄的《民间秘术录》,指尖在封面上的花纹处反复摩挲 —— 那花纹和铃铛、木箱上的一模一样。
“小伙子,你见过这个花纹?” 老人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林默心里一紧,指了指角落里的铃铛:“您认识这个?”
老人抬头时,林默看见他左眼是浑浊的白色,右眼布满血丝。“这是‘噬魂纹’,” 老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风衣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冷风,“刻着这种花纹的东西,能吞掉活人的魂魄,尤其是小孩的。”
林默的手猛地攥紧,铃铛在掌心硌得生疼:“您是说,当年我弟弟……”
“当年槐木村失踪的,不止你弟弟一个。” 老人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名字,“1998 年夏天,周边三个村子,一共丢了七个孩子,都是在魔术师表演后消失的,每个孩子的家人,都收到了一个银色铃铛。”
“那个魔术师是谁?” 林默的声音发颤,牛皮本上的名字里,他看到了邻村女孩的名字 —— 当年那个女孩和林晓一起玩过捉迷藏,失踪后,她母亲疯了,半年后跳河自杀了。
“他叫沈青,” 老人的声音压得更低,“不是活人。” 老人说,沈青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死在一场魔术表演的意外里 —— 他当年表演 “人体消失术” 时,被自己设计的木箱困住,最后活活闷死在里面,死后尸体被人发现时,木箱内壁爬满了 “噬魂纹”,而他的手里,攥着个银色铃铛。
“可我当年明明看见他了……” 林默的后背渗出冷汗,想起魔术师冰凉的指腹,还有胳膊上凸起的硬块 —— 那会不会是腐烂的骨头?
“你看见的,是附在铃铛上的怨魂。” 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个青铜罗盘,指针疯狂地转动着,最后指向角落里的银色铃铛,“这铃铛是沈青的遗物,被怨气染透了,每吞一个孩子的魂魄,花纹就会更红一点。你看你的铃铛,现在是不是比十八年前更鲜艳?”
林默拿起铃铛,借着窗外的光线细看 —— 铃身的暗红色粉末确实更浓了,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突然想起邻市失踪的男孩,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那个男孩……”
“他的魂魄已经被吞了。” 老人合上牛皮本,“沈青的怨魂需要七个孩子的魂魄才能‘活’过来,1998 年丢了六个,现在补上最后一个,他就该出来了。”
第三章 青雾山的尸箱
林默跟着老人去了青雾山。老人说他叫陈九,是民间的 “驱邪人”,三十年前曾和沈青认识,当年沈青的尸体,就是他和几个村民一起抬下山的。
青雾山常年被浓雾笼罩,山路湿滑得像抹了油,路边的树枝上挂着灰白色的絮状物,凑近看竟像人的头发。走到半山腰时,陈九突然停住脚步,指着前方的破屋:“就是那里。”
破屋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血。推开门时,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林默捂住鼻子,看见屋里堆着十几个木箱,每个木箱上都刻着 “噬魂纹”,纹路里的血痂已经发黑,有些木箱的缝隙里,竟露出半截小孩的衣服 —— 粉色的连衣裙、蓝色的背带裤,都是 1998 年失踪孩子穿的款式。
“沈青的尸体,就在最里面那个木箱里。” 陈九的声音发颤,手里的青铜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发出 “嗡嗡” 的响声。最里面的木箱比其他的大一圈,表面的 “噬魂纹” 泛着暗红色的光,箱盖边缘渗出的血珠顺着木板往下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血泊。
林默的心跳几乎停止 —— 他看见木箱的缝隙里,露出一缕粉色的布条,和当年林晓连衣裙上的蝴蝶结一模一样。“晓晓……” 他伸手想去碰木箱,陈九突然拉住他:“别碰!里面的怨气已经满了,你一打开,沈青的怨魂就会出来!”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一个小木箱突然 “啪嗒” 一声弹开,里面滚出个银色铃铛,铃身的花纹红得像刚凝固的血。铃铛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 “叮铃” 的脆响,声音里带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林默的意识突然变得模糊,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步步朝那个铃铛走去。
“别听!” 陈九突然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贴在林默额头,符纸瞬间烧了起来,灼热的温度让林默清醒过来。他看见那个铃铛周围,竟飘着七个透明的小孩身影,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羊角辫上的蝴蝶结蔫蔫的,正是林晓 —— 她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空洞地盯着前方,嘴角挂着僵硬的笑。
“哥……” 林晓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来陪我吧……”
林默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刚要伸手去抓,陈九突然将一把糯米撒在铃铛上,糯米接触到铃身的瞬间,发出 “滋滋” 的响声,冒出白色的烟雾。七个小孩的身影突然变得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叫,像指甲刮过玻璃的声音。
“快走!” 陈九拉着林默往门外跑,身后的木箱开始剧烈摇晃,最里面的大木箱盖 “吱呀” 地往上抬,缝隙里渗出更多的血珠,还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他要出来了!”
第四章 铃铛里的怨魂
他们躲在山脚下的破庙里,陈九用朱砂在门上画了符,又在四周撒了糯米。庙里的供桌上,摆着那个从破屋带出来的银色铃铛,铃身的花纹已经暗淡了许多,可依旧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沈青当年为什么会被木箱困住?” 林默坐在角落里,看着供桌上的铃铛,想起林晓空洞的眼睛,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
陈九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旧照片 —— 照片上的年轻男人穿着黑色燕尾服,左手虎口处没有疤痕,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正是沈青。“他当年有个徒弟,叫赵山,” 陈九的声音低沉,“赵山嫉妒沈青的天赋,偷偷改了木箱的机关,想让沈青在表演时出丑,没想到把沈青害死了。”
“那赵山呢?”
“死了。” 陈九说,沈青死后的第三天,赵山就失踪了,半个月后,有人在青雾山的破屋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尸体被塞进一个木箱里,木箱上刻满了 “噬魂纹”,他的手里,攥着个银色铃铛。
林默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铃铛 —— 和供桌上的铃铛一模一样。“当年沈青给我的铃铛,是不是也有问题?”
“那是他引你去找他的诱饵。” 陈九指着供桌上的铃铛,“每个失踪孩子的家人,都会收到一个铃铛,铃铛里附着孩子的一缕魂魄,家人会因为思念,不自觉地被铃铛牵引,最后走到青雾山,成为沈青的‘祭品’。”
林默的后背渗出冷汗 —— 十八年来,他一直被这个铃铛牵着走,若不是遇到陈九,恐怕早就成了木箱里的 “祭品”。“那现在怎么办?怎么救晓晓?”
“只有毁掉沈青的尸体和所有铃铛,才能让孩子们的魂魄安息。” 陈九从包里掏出一把桃木剑,剑身上刻着符文,“明天天亮后,我们再回破屋,用桃木剑刺穿沈青的心脏,烧掉他的尸体和木箱,这样才能彻底驱散他的怨魂。”
那天晚上,林默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盯着供桌上的铃铛。半夜时,铃铛突然 “叮铃” 响了一声,林晓的身影出现在供桌旁,脸色比白天更苍白,眼睛里淌出暗红色的血珠。“哥,别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会杀了你的……”
“晓晓,哥会救你的。” 林默伸手想去碰她,可指尖穿过了她的身体,只摸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林晓的身影突然变得扭曲,发出凄厉的尖叫:“他来了!”
庙门 “砰” 的一声被撞开,浓雾涌了进来,一个穿黑色燕尾服的身影站在门口,左手虎口处的疤痕泛着青紫色,领口的银色锁链垂在胸前,链端的铜铃发出 “叮铃” 的响声。他的脸苍白得像纸,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色,嘴角咧开,露出泛黄的牙齿:“找到你了,林默。”
第五章 噬魂箱的终局
沈青的身影飘进庙里,脚不沾地,每走一步,地面就渗出一滴血珠。陈九立刻举起桃木剑,剑尖指向沈青:“沈青,你已经死了三十年,别再缠着活人了!”
沈青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奇怪的回响:“我死得冤,凭什么不能报仇?” 他抬起手,指尖伸出长长的指甲,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血痂,“当年赵山害我,现在你们又想毁了我的‘家’,我要让你们都陪我!”
他突然朝林默扑过来,指尖的指甲泛着寒光。陈九立刻将桃木剑刺过去,剑尖擦过沈青的胳膊,留下一道黑色的印记,沈青发出凄厉的尖叫,身影变得透明了几分。
“快烧铃铛!” 陈九大喊着,将一张符纸扔向供桌。符纸落在铃铛上,瞬间烧了起来,火焰是诡异的青紫色。沈青的身体剧烈摇晃起来,眼睛里淌出更多的血珠:“不!我的铃铛!”
林默趁机抓起桃木剑,朝沈青刺过去。剑尖刺穿沈青胸膛的瞬间,沈青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身体开始冒烟,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淌,露出里面发黑的骨头。“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火焰熄灭后,供桌上的铃铛变成了一堆黑色的粉末。林默看着粉末,突然听见一阵轻柔的笑声 —— 七个小孩的身影出现在庙里,脸色不再苍白,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穿粉色连衣裙的林晓朝他跑过来,羊角辫上的蝴蝶结重新变得鲜艳:“哥!”
林默蹲下来,抱住弟弟的身影,虽然还是摸不到实体,可他能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像小时候林晓趴在他背上的温度。“晓晓,对不起,哥来晚了。”
“哥,我不怪你。” 林晓笑着,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我们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 其他六个孩子也朝林默挥手,身影渐渐消散在晨光里。
天亮后,林默和陈九回到青雾山的破屋,将所有木箱和沈青的尸骨堆在一起,浇上煤油,点燃了火焰。青紫色的火焰烧了整整一天,木箱上的 “噬魂纹” 在火焰中扭曲、消失,空气中的腐臭味被烟火气取代。
离开青雾山时,林默回头望了一眼 —— 浓雾已经散去,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面上,露出嫩绿的草芽。他摸了摸口袋,里面的银色铃铛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干枯的槐树叶,叶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只有淡淡的清香。
后来,林默关掉了旧书店,搬到了一个有很多梧桐树的小区。每到夏天,梧桐树叶沙沙作响,像孩子们的笑声。他偶尔会想起那个盛夏的午后,想起林晓在戏台上的笑容,心里不再是疼痛,而是温暖 —— 他知道,弟弟的魂魄已经安息,而那些被沈青困住的孩子,也终于得到了自由。
只是偶尔在深夜,他会听见窗外传来轻微的 “叮铃” 声,像铃铛在风中摇晃。他知道,那是孩子们在跟他打招呼,在告诉他,他们一直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