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义盗与怪物

明朝天启年间，四川有一位低级武将，叫杨浪齐（原故事人物无名，此为代拟）。他身材中等，年纪不过三十岁，做事还算认真，所以上司对他不错。

这一日，上司发了命令，让杨浪齐带着文件去都城一趟，而且让他加快速度，每天至少得跑三百里路。为了保证速度，杨浪齐一路上得经过驿站，换马不换人。

当时已经是初冬，正是冬月望日（农历十一月叫冬月，望日是指阴历十五或者十六），白日短，晚上长。所以，到下午的时候，很快天就黑了。

眼看着天色已晚，赶不到前面的驿站了，杨浪齐本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考虑到任务紧急，所以他决定，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哪怕半夜再起来赶路也行。

正想着呢，杨浪齐看到附近有一座古庙，于是他下了马，整理一下衣服和马鞍，然后进庙里去了。

庙里很多枯草落叶，厚厚的，几乎要把院子和路都填满了，所以杨浪齐只能信步而走。这座古庙规模不算大，佛道只有两重，前面的大殿里，香火已经断了，两边有偏房，西边的偏房已经倒塌，东边的偏房里放着棺材，门半开着。大殿后面，有几株桤（音同其）树，每一株都很粗，估计得几个人才能合抱住。

杨浪齐看着树与树之间有些草，就把马拴在了这里，让马吃草歇息。

杨浪齐自己回到前面大殿里，四处看着，想着找个地方睡一觉。他左看右看，看到佛像底座下面，是一个洞，还挺宽敞，周围还有木板，能容纳一人，还能避风避寒，于是就解下佩刀，放在佛龛中，把随身带着的被褥，放在洞里，然后躺在里面，准备睡觉。

刚要睡着，只听外面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庙门口，停了下来。显然，骑马的人也要到这里来。

杨浪齐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敢贸然出去看，于是就躲在洞里，透过木板看着外面。

此时，月出东山，又是正月十五，天气晴朗，所以月色不错。借着月色，杨浪齐看到一位老者，他长长的胡须垂到了胸口，大概五十来岁，看起来颇有气势，似乎来头不小。老者后面，是一位少年，他没有骑马，徒步跟着老者，看起来又高又壮，十分魁梧。

老者下了马之后，把鞭子交给了少年，然后径直进了庙里。少年牵着马，拿着鞭子，也跟着进了院子，看了看后，把马系在了西边偏房处。

老者看了看后，让少年把席子被褥放在大殿台阶上面平坦处，然后居中坐着，少年站在一边，屏息不语，看起来似乎很惶恐，好像在害怕什么。

这时候，老者忽然开口了：“我从二十岁那年，就在江湖上闯荡，虽然也是靠劫掠为生，但一向是取之有道，丝毫不敢狂妄，更不敢肆意杀戮，淫人妻女，因为那样做有违天道。到今天，已经三十多年了，有幸不死，倒也是幸事。有时候，夜里我会扪心自问，为何我能活这么久？想一想，就是因为没做过违道之事而已。万万没想到，你才入我门下，就乱了我的规矩。前日之战，若非我独自殿后，你们二十多人，能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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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低头弯腰，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我们大家伙儿也都说，多亏了我们师父厉害，才能够侥幸活着。”

显然，这是一对师徒，师父在教训徒弟呢！

老者又冷笑几声，说道：“听说，那一户人家有个少妇，是个节烈女子，为丈夫守节不说，还抚养孩子。你闯入她家，不仅把她给玷污了，还杀了她的孩子，你简直是丧尽天良啊，你能安心吗？如此恶毒，简直令人发指，若是皇天有知，绝对不会宽恕你！这一次，你不过是侥幸逃脱而已，以后免不了被抓，判个死刑！所以，你这样的人，就是我们江湖人的败类，是个大祸患！你想一想，我能饶得了你吗？”

听到师父这么说，少年吓得要死，立马跪下来，不断磕头，一边磕头一边说：“弟子罪该万死，求师父息怒，弟子愿受责罚。”

老者冲着少年的脸，吐了一口唾沫，说了一声“呸”，然后又说道：“你还想活着？圣人之道，不外乎一个恕字，你家也有妻子，也有孩子，如果你的老婆被人淫辱，你的孩子被人杀了，你能甘心吗？不要再说了，你自己解决吧！”

说完，老人解下自己的佩刀，然后丢在地上。意思很明显，他是让少年自己结束自己。

谁愿意死呢？少年一听师父这么说，犹豫了，不肯动手。

老人催促道：“你赶紧自己伏刃受死吧，也算是给那个寡妇一个道歉，也算是安慰那个孩子的冤魂了！”

少年不敢再犹豫，对着老者拜了又拜，然后拿着刀，抹了脖子，倒在了地上。

老者起来了，看着少年的尸体，一声长叹。他捡起来刀，擦了擦血迹，重新插回腰间刀鞘里，又把席子被褥收拾好，放在马背上。解开绳子后，老者拿起马鞭子，骑上马，出了门，不知道往何处去了。

马蹄声越来越小，杨浪齐知道，老者已经走远了。

放了心的杨浪齐，回想起刚才的一幕，还有些害怕，不过，仔细想想老者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盗亦有道，正是老者这样啊。想到这里，杨浪齐不禁为老者点头称赞。

此时，月亮升高了，已经快到二更天了。

杨浪齐担心还会有事，不敢再睡，打算起来赶路。刚要起来时，只听东边偏房里，出现了嗷嗷叫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老枭（猫头鹰，古人认为这是恶鸟，夜里听到其叫声会死人，是一种迷信说法）的叫声。

杨浪齐大骇，不敢出去，只好继续躲在洞里，从木板里看着外面。

很快，东边偏房的门打开了，只见一个东西出来了，这玩意儿长有一丈多，看起来像个人形，遍体都是白毛，看起来还很长，显然是个怪物。它走到了院子里，向东方看看月亮，目光如电，然后居然跪了下来，冲着月亮拜了又拜。

然后，怪物站了起来，目光四顾，看了看地上，看到了少年的尸体。

只见它忽然拊掌狂笑，听起来十分骇人，杨浪齐不自觉地抖了起来。这怪物用大脚踢了踢尸体，然后蹲下来，弯着腰，抱着尸体，右手在尸体身上摸啊摸。忽然，它一把将少年的头给摘了下来，又把衣服扯掉，然后就开始咬着脖子，慢慢吸血。

喝了血以后，怪物开始吃尸体，吃了四肢吃胸腹，吃了皮肉吃骨头，就像猫儿吃老鼠一样，细嚼慢咽，吃了许久才吃完，居然连骨头都不剩。

吃饱之后，怪物又捡起地上的脑袋，撩起头发，捆在脑袋上，然后一把抛出去，又接住了，它开始把脑袋当成皮球一样玩耍。

怪物时而把脑袋扔到左边，去捡起来；又丢到右边，再去捡起来；时而它把脑袋转动起来，抛到空中，刚落下它又打到空中去，脑袋上的头发也跟着旋转，还洒出去许多点点滴滴，显然是血。

怪物玩得很开心，一会拍手大叫，一会儿又发出怪异的笑声，听起来毛骨悚然，但它却玩得不亦乐乎。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鸡鸣声。怪物听到后，似乎有些害怕，张皇失措，向周围看了看，然后抛去脑袋，又对月大叫，跪下来拜了拜后，大笑几声，拊掌拍手，似乎很高兴，然后才慢慢到东边偏房里去。

目睹这一切的杨浪齐，毛发竖立，汗流浃背，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再也不敢待下去了。

于是，杨浪齐悄悄起来，他把文件夹在被褥中，背在了后背上，然后到后院去牵了马，骑马后就开始疾驰。

跑了大概五里路后，杨浪齐猛然想起来，自己的佩刀放在了佛龛中，仓促之中没来得及带，现在一摸腰边才记起来。

本来，杨浪齐不想去拿，但是院子里有那个少年的脑袋，自己的佩刀上又刻了姓名记号，如果不去拿回来，万一日后被人发现，肯定会怀疑自己。可是，万一回去了碰到那个长毛怪物怎么办？

犹豫着的时候，杨浪齐看到东方发白，鸡鸣声四起，他想起来怪物似乎怕鸡鸣 ，此时再回去应该没事了。于是，他调转马头，回到了庙里。

到了佛龛处，杨浪齐拿起刀，赶紧出来，这时候，他还听到东边偏房的棺材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呢！

杨浪齐提心吊胆，赶紧出门上马，快马加鞭，一口气跑出五十里外，太阳都出来了，他才放下心来。

杨浪齐不知道，那个长毛怪物，其实是僵尸，乃是人尸体变化而来。当然，它之所以会吃少年的尸体，主要还在于，那个少年实在丧尽天良，劫掠人家钱财不说，还淫辱少妇，杀人孩子，太可恶了，所以才会有如此报应。

而像老者那样，盗亦有道，就不会受到报应。

毕竟，没人愿意主动做强盗劫财，他们一般也都是被逼无奈，没了退路。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守着底线，守着原则，才不会因此堕落。人如果一直堕落，就会渐渐丧失人性，到最后只有兽性。

如果一个人，只有兽性而没有人性，那还算得上是人吗？

老者也很聪明，知道这里有僵尸，因此故意让弟子在此自杀。这样，僵尸会吃了尸体，也没人怀疑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