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终身误》和《枉凝眉》里,藏着曹雪芹的真实人生

红楼梦:《终身误》和《枉凝眉》里,藏着曹雪芹的真实人生

红楼文本是作者自己和家族经历的“甄”事与自己创造的“写假则知真”的“贾”事之奇妙复合体,是拥有丰富情感世界与超凡脱俗智慧境界的作者的天才创造,当然不能完全等同于作者的家谱,但作为半自传体小说,里面毫无疑问映现着作者跌宕起伏的人生影子。

《终身误》和《枉凝眉》,表面上是历尽沧桑之后两次出家的贾宝玉满含着“辛酸泪”怀钗悼玉,但其实是在感怀一个既会失去家国政治之“黛玉”又无法拥有世俗生活之“宝钗”的、不仅无法“兼美”反而一点也不美的末世时代[注1],同时也是对自己在这个悲剧时代里的悲剧人生所作的“白头宫女在,闲话说玄宗”式的深沉喟叹。

脂批明确指出,宝玉就是作者的“自寓”,文本以梦幻形式呈现,因此,天生自带美玉的贾宝玉就是天赋异禀的作者的梦中化身,怀钗悼玉的《终身误》和《枉凝眉》也可以说就是生不逢时的作者,借梦中自己的化身贾宝玉感怀自己人生是“终身误”和“枉凝眉”的悲剧。

因此,在假借意在“使闺阁昭传”的文本中,身处末世的作者在钗黛身上寄寓了深沉的身世之感一一自己才华超群,如天生自带芳香的钗黛(第八回和第十九回,文本分别描述宝钗和黛玉身上自带芳香,而且均出自宝玉的嗅觉),但亦如钗黛一样薄命。其实,钗黛判词中的“可怜”和“堪叹”,已经透露生逢末世的作者“宝爱钗黛如己”[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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钗黛的画和判词,脂批指出,“寓意深远,皆非生其地之意”,就是暗示钗黛生活在一个至暗的时代,她们入“薄命司”的人生悲剧,其实就是时代的悲剧。

因此,可以说宝黛钗在以梦幻形式呈现的文本中,演绎各自不同又互相交集的悲剧人生,其实也是在艺术再现作者如梦的末世人生。

两首梦曲里的宝黛钗的“贾”事:

秦可卿隐指谥号“密”的胤礽,是文本中正统的象征,而林黛玉堪称文本中一个真正“密”之女子,其神奇的前世今生寓言了比托于“密”的“九十春光”(脂批),即“三春”和“三秋”[注3]。当她泪枯夭亡,“木石前盟”成了前尘旧梦,即意味着正统之“三春”即将走到尽头,也就到了“好知运败金无彩,堪叹时乖玉不光”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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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一体的宝钗在她夭亡之后,兑现与贾宝玉早已注定的“金玉良姻”,只能面对“处处风波处处愁”的窘境,甚至与贾宝玉沦落到“寒冬噎酸齑,雪夜围破毡”的境地,最终的结局是贾宝玉“悬崖撒手”,“补苍天”的使命落空,而宝钗则独守空闺,望断天涯,“金玉良姻”空如一场梦。

因此,如同钗黛“名虽二个,人却一身”(第四十二回回前总批),“木石前盟”和“金玉良姻”也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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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真事:

当作者心中的非正统雍正出人意料登基之时,作者心中的正统胤礽也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当雍正下旨查抄曹家,曹家不得不北迁都中,百年繁华也进入到尾声阶段;当雍正的儿子乾隆再次下旨查抄曹家,曹家百年繁华就此彻底终结,作者和家人的“甄英莲”的苦旅也从此拉开了序幕。

天生奇才的作者,辅佐明君、“达则兼济天下”的政治梦想便成为幻想。王朝的天空已然残破,而他却只能空置自己无从施展的一身才华,并自嘲“无材可去补苍天”。在经济上,穷困潦倒,“举家食粥酒常赊”。

那么,是什么样的处世智慧和精神力量支撑着作者,在“穷则独善其身”的同时,用经年累月的“辛苦不寻常”,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辛酸泪”,创作出这部“字字看来皆是血”的旷世奇书?

在“写假则知真”(第二回脂批)的文本中,宝黛钗历尽风月波澜的悲剧历程,特别是“金玉良姻”里隐藏着答案。

两首梦曲里的宝黛钗的“贾”事:

癞僧送“不离不弃,芳龄永继”与薛宝钗,还说必须錾于金璎珞上,常年佩戴,以后遇到有玉的才可正配,而这八字,与癞僧镌刻于贾宝玉的“通灵宝玉”上的“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是“一对儿”,这就是“金玉姻缘”的由来。

宝钗服用“冷香丸”,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其实就是宝钗的象征物,其药方和药引子也是来自于癞僧。拥有“冷香丸”的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从时,自云守拙”,在动荡不安的末世里,无论在何种境遇下,却总能安居乐业,进入怡然自得之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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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依然“光阴荏苒须当惜”,对未来充满热切的希冀,拥有一颗高高飞翔的心灵,期待“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宝钗的“冷香丸”之境界[注4],是以出世之心入世,不为物羁,不为媚俗,而自成高格。

“通灵宝玉”,在“表里皆有喻”(脂批)的文本中,同样也是贾宝玉的象征物。所谓的“通灵宝玉”之境界,即癞僧镌刻于其上的与“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

贾宝玉在“情”里感悟,也在“情”里成长,最终咏叹着《终身误》和《枉凝眉》,“悬崖撒手”,成为“情不情”的情僧,即达到“通灵宝玉”之境界,是以入世之心出世,心中有佛,有万民,悲天悯人。

宝玉是作者的“自寓”,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是“作者自己形容”(脂批),他们的幻像一一癞僧跛道也可称是作者的化身,因此,幻境中的贾宝玉与癞僧跛道有着神奇的联结。“情不情”的情僧贾宝玉,就类似于在幻境中时隐时现的、“点明迷情幻海中有数之人也”(第三回脂批)的癞僧跛道[注5]。

因此,不只金璎珞上的八个字与“通灵宝玉”上的八个字是“一对儿”,其实,“冷香丸”之境界与宝玉的象征物“通灵宝玉”之境界是相通的,也是“一对儿”。

“一是先天含来之玉,一是后天造就之金,金玉相合,是成万物之象”(第八回回末总批),“莫失莫忘”“通灵宝玉”,“不离不弃”“冷香丸”,就可以在变幻无常的人世间,在包括末世在内的所有时代里,拥有“仙寿恒昌”、“芳龄永继”的秘籍。

红楼梦:《终身误》和《枉凝眉》里,藏着曹雪芹的真实人生
作者的真事:

宝玉的象征物“通灵宝玉”和宝钗的象征物金璎珞、“冷香丸”,其实就是历经磨难的作者的智慧结晶,也是作者繁华落尽之后日常生活的写照。作者逝后,其好友张宜泉曾有伤悼之诗《伤芹溪居士》,称曹公为居士[注6]。作者最终很可能过着一种居士生活,如居士般以入世之心出世、以出世之心入世,既出世又入世。

以入世之心出世的他,拥有如文本中自己的化身一一癞僧跛道和最终达到“情不情”情僧之境界的贾宝玉一样的为天下众生“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之“菩萨之心”(第五回脂批);以出世之心入世的他,如同安分从时却不失追求的宝钗,虽然没有“凭借力”的“好风”让他去实现修补时代残破天空的青云之志,却能够在不属于自己的时代里,流着无尽的“辛酸泪”,排除万难,在命运可能的范围内,不断突破极限,创造属于自己的真正的天空。最终拥有二宝之智慧的他,苦海慈航,用一生不懈的坚持,完成这样一部“不独破愁醒盹,且有大益”(第一回脂批)的、像天空一样深邃浩瀚的惊世巨著。

惊世巨著里记录着芸芸众生,因为作者拥有如此的人生体验和思想境界,因此处处潜悲辛,也处处露悲悯,而这相通的、是“一对儿”的金璎珞、“通灵宝玉”和“冷香丸”,作为二宝的象征物,就是“具菩萨之心”的作者表达“道济天下之溺”的处世智慧之隐喻载体。

探究贾宝玉怀钗悼玉的《终身误》和《枉凝眉》背后的作者的人生,可以说泪水至死不干的黛玉是生不逢时的作者刻骨铭心的家国政治之辛酸;“安分从时”、“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的宝钗,期待着“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是作者在泪水中的倔强与坚韧;而贾宝玉就是作者那颗伟大博爱的“菩萨之心”。

作者就是含着无尽的“林黛玉”之“辛酸泪”,以“薛宝钗”之处世智慧与坚忍,以“贾宝玉”之“菩萨之心”,艰难跋涉于布满了荊棘的时代之路上,创造出一部足以与时间同存、与日月争辉的不朽奇书。

注1、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50《无法“兼美”之时代一一钗黛一体,寓意深远》

注2、第三回,母亲病逝后,黛玉不忍弃父远投他家,脂批指出:“此一段是不肯使黛玉作弃父乐为远游者。以此可见作者之心宝爱黛玉如己”,钗黛一体,可知作者之心“宝爱钗黛如己”。

注3、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30一37黛玉部分

注4、详见《“行”走红楼》系列拙文 41-44宝钗部分

注5、比如第二十五回,宝玉和凤姐遭魇魔法奄奄一息,癞僧跛道前去救治,癞僧就是持诵一番“通灵宝玉”之后,两人才转危为安,这就是“通灵玉除邪”(脂批),此外如度化英莲、黛玉、湘莲就是所谓的疗冤疾、知祸福,因此,在奇幻的文本中,癞僧跛道的神力就体现在癞僧镌刻于贾宝玉之象征物一一“通灵宝玉”之上的“除邪祟、疗冤疾、知祸福”这九个字上。

注6、诗中有“白雪歌残梦正长”,当指雪芹卒后,《红楼梦》原稿残缺之事,诗句含糊,有不易明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