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荷花三娘子

聊斋:荷花三娘子

在湖州有一个心地善良的读书人,名叫宗湘君。他淡泊名利,不求仕途,只喜欢农田耕作,过着粗茶淡饭的生活。

一个秋天的早晨,他在乡间的田埂上,来回巡视庄稼的生长状况。忽见庄稼茂密的地方,稻穗摇晃得很厉害,他怀疑有牲畜在那里偷食庄稼。

于是,他绕过田间小路,前去窥看,忽见有一男一女在那里搂抱亲热。他笑了笑,正要离开,即见那男子惶惶起身,急急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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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羞怯地走到田边,低着头站在那里不动。宗湘君走过去,细细地一看,见那女子只有十七八岁,长得雅丽、清秀。

宗湘君很喜欢这女子,就想与她亲近,便上前问她的姓氏。女子笑道:“见此一面,就各奔东西,何必问我的名字呢?”

宗湘君厉声说道:“男女约会怎么能在这野田草露之中?以你的丽质,既使是私约也应当自重,何至于这样轻视自己呢?”那女子红着脸,没有言语。

宗生靠近那女子,掀开她的衣服,见那女子肌肤如脂,于是用手上下摩挲几遍。那女子笑道:“腐秀才!要如何便如何,这样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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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湘君见状,说:“我的家离此地不远,若不嫌弃,请过去稍坐片刻。”女子推辞道:“我出来时间已久,恐别人生疑,改日再来吧!”她问明了宗生的住处,便沿着斜径小路疾行而去。

宗生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已有恋恋不舍之感。他惆怅地回到家里,已无心读书,还痴痴地惦念着那女子。直到深夜,他仍无睡意。

忽听得有人敲门。宗生一边想着:半夜有谁来我处呢?一边起身开门,来者原来是白天在田间遇到的那个女子。宗生喜出望外,连忙把她让进屋里。

宗生对那女子十分殷勤,又是请坐,又是献茶。宗生又询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还有何人?那女子只是笑而不语。

宗生不好再问,便与她谈古论今,吟诗作画,那女子都非常喜欢。两人谈得分投机,直到天色黎明,仍依依难舍。那女子答应晚上再来,宗生才让她离去。

从此,那女子每晚都来相伴宗生。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日渐亲密,相爱如同夫妻一样。就这样他们来往了一个多月,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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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宗生进城探望朋友,在街口忽被一僧人拉住。僧人大惊道:“公子请留步,我观你周身邪气缠绕,近来你遇到什么没有?”

宗生连忙否认道:“没有。”说着就要离去。那僧人仍拦住宗生说:“你好好再想想,一定有什么奇遇?你若不说实话,必有灾祸临头。”

见宗生还是摇头否认,那僧人面色不悦,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自作自受也。”于是,口中念念有词,飘然而去。

没过几天,宗生忽然病了。请了许多名医诊治,也不知他得了什么病,都说他病得蹊跷,难以治愈。为此,家里人更是忧虑焦急。

那女子仍是每晚必到,每次前来都携带一些宗生平时爱吃的果品,精心伺候照顾,关怀备至。宗生只念她情深意长,也未追问她姓名来历。

可那女子每天服侍宗生之后,必要求与宗生睡在一起,还要与他交欢。宗生抱病卧床,身弱体差,对她轻浮举止颇感厌烦,心里开始怀疑那女子不是人类。

宗生病情日益加重,自己更加疑惑起来。这一夜,他忍不住地把街头遇见僧人的事告诉了那女子,并说:“现在我果然病了,而且病得不轻,说明僧人说的话应验了。”

宗生又试探地问那女子:“明日我想把那僧人请来施术驱邪,你看如何?”那女子听后,脸上惨然变色,一味地劝说宗生,不要听信僧人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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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生见那女子惊慌的样子,心里早已明白。宗生的家人因近来深夜常听到宗生房里有声音响动,也心生疑团。这一天,刚好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恍然大悟,便要去找那僧人。

为了救治宗生,他的家人只好背着他去找那僧人。那僧人四处漂浮,好容易才在荒郊野外找到,宗生的家人便以实情相告。僧人听后道;“此乃妖狐也!”

宗生的家人大惊,立即跪地央求僧人相救。僧人道:“我早已告诚宗生,他却不听我的劝告,所以至此。幸好此狐妖术尚浅,容易降服。”

于是,那僧人画了两道符,交给宗生的家人,并嘱咐道:“回去准备一个干净的坛子放在宗生床前,用一道符贴在坛口,待知此狐钻了进去,立即用盆盖上,贴一道符在盆口,再用开水煮,妖狐即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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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生的家人谢过了僧人,回到家中,按僧人所教,把坛子放在宗生的床前,又烧了一锅开水。一切安排就绪,家人便躲了起来,等那女子到来。

夜深时分,那女子姗姗而来,还在袖中揣了许多金桔,是特意带给宗生吃的。她笑盈盈地来到宗生床前,关切地问讯宗生的病情。

这时,只听得坛口飕的一声,刮起一阵旋风,把那狐女吹到半空中,又如磁石一般,将她“呼”的一声吸进了坛内。

宗生的家人猛地窜了出来,用盆把坛口盖上,又用另一道符封住坛口,就要将坛子抬放到灶上,用开水去煮。

宗生一见此情景,从床上挣扎起来,金桔散满地上,想起他与狐女昔日的恩爱,于心不忍。他含着泪哀求家人,千万不要加害那女子,把她从坛中放出来。

家人不听,宗生忍着病痛,不顾一切地扑上来,夺过坛子,亲自撕去那二道符,掀开了坛盖。宗生急切地向坛内呼唤那女子出来。

只见坛口冒出一道青气,那女子随气从坛内徐徐而出。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有气无力、狼狈不堪地跌落在宗生面前。

她双膝跪地拜谢宗生道:“只差一点,我将化为灰土。你是仁义之人,我一定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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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生凄楚地扶起她来,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害了你。”那女子辞别了宗生,退到门口,又深深地施了一礼,才转身而去。

放走狐女之后,宗生的病情更为严重。没过几日,眼看他奄奄一息,难以活命了,医生无可奈何地对他家里人道:“看来公子无救了,准备后事吧!”

宗生的家人伤心万分,只得派出仆人到市上去购买上等的棺木,以便给他入殓厚葬。

未料,仆人在途中忽遇见一女子,自称是宗生的表妹,迎面拦住去路道:“听说我表兄病危无救,我正要去看望他,确因有事在身不得前去。”

说着,那女子拿出一包药,交给仆人说:“我这里有灵药一包,速速回去给他服下,可救他性命,劳驾你们转递。”仆人接过药,也不再去买棺木,赶忙跑了回来。

仆人回到宗家,将途中之事禀报宗生。宗生知家族中并无表妹这一门亲,想必一定是狐女来报答他的。于是,他令家人速去煎药。

宗生服用了狐女的药,果然见效,已有了生气。不到半个月的功夫,他就可以下床行走了,再加上家里人的精心调养,身体很快恢复起来。

宗生病愈后,心中无时不在想念狐女。他在庭院中设一香案,祈祷上苍,希望能再见到狐女一面,叙一叙感恩之情和思念之苦。

夜里,他犹觉孤独和寂寞。他令仆人备下了酒菜,一人闭门独斟自饮,以解除心中的烦闷。喝着,喝着,忽听得有人用手指弹窗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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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门走出去一看,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狐女站在门前。宗生欣喜若狂,连连拱手称谢,谢她治好了自己的病。

宗生请她进屋共同饮酒。狐女说:“自分别以来,我常常想,用什么来报答你救我命的厚恩呢?今为你已寻得了一位贤患有德的妻室,请您不要推却,好吗?”

宗生问她是谁。狐女说:“你明天早晨到南湖,在那可见一位身穿白纱裙的采菱女。你去追她,在她消失的地方,有一枝短杆莲花,藏在荷叶下边。你把它采回来,用蜡火烘其蒂,便可得到美妇。”

狐女说完就要告辞而去。宗生哪里肯放,紧紧地挽住她,要她留下来,结为百年之好。

狐女厉声道:“自遭危难之后,我已明白过来。如果再像过去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我们必须分开。”宗生见狐女态度坚决,只得含泪与狐女告别。

第二天清晨,宗生依狐女所说,早早就来到了南湖。湖面上,晓雾初开,荷香千里,有许多采菱船在碧波绿水中穿梭而行,采菱的佳丽颇多。 宗生也借来一只小船,乘船在湖上找寻。忽然见一位穿着白纱裙的垂髫女子,可谓绝代佳人,撑船急速而过。宗生赶忙撑船追去。

船渐渐地靠近了那位穿白纱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的采菱船,又驶进了荷丛之中;可等宗生追过去,忽地一下,又不见了那女子的踪影。

宗生想起狐女的话,就在那穿白纱裙女子消失的地方,拨开荷丛找寻,在一大荷叶下边果然露出一枝红莲。虽然杆不盈尺,却含苞欲放,极为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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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生不由分说地把这朵莲花摘下来,揣在怀中。回到家里,他把红莲放在书桌上,点燃了蜡烛,烘烤其带。

一瞬间,那红莲在袅袅腾腾的烟雾中化成了一位资质艳丽的女子。宗生仔细一看,正是清晨消失在荷丛中的那位穿白纱裙的垂髫女子。

宗生惊喜地给她施礼。那女子问道:“是谁教你这样做的?”宗生道:“我自己能够认识你,哪里还要人教呢?”

那女子道:“痴书生,我是妖狐,将会给你带来危难的!”宗生不理会,上前拉住那女子的手臂。

可是,随着宗生双手的抚摸,那女子随手而下,却化为一块怪石。这怪石像一尊美人雕像,高只一尺多,却面面玲珑剔透,宛如人工雕凿,异常精致。

宗生生怕失去,就关闭好门窗,把怪石供在几案上。他又焚香朝拜,心中默默地祝愿,企盼怪石化为美女。

宗生又仔细地端详着怪石,仿佛那石又不是石。轻轻抚摸它的纱帔,好像遥听湖水的荡漾之声;再看它的领口衣带处,尚存香气萦绕。

他越看那怪石,越觉得像那荷塘中的垂髫美人。宗生爱不释手,又把怪石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为它盖好被子,自己拥着它而卧。

天黑了,宗生起身来到桌前,点起灯烛。等他再回到床前,那怪石不见了,却是那位穿白纱裙的垂髫女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瞅着他微微一笑。

宗生又惊又喜,两手紧紧抓住石女的双手,恳求她不要再化为石头,他要与她结成夫妻。石女羞答答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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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娶了石女之后,他俩白天同起同耕,夜晚同读同睡,日子过得十分和谐美满。

从此,家中常常粮谷满仓、金帛盈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石女和宗生经常接济有困难的邻居,给他们送吃送穿,深得乡亲父老的爱戴和赞扬。

石女见了生人只是诺诺应声,好像有口不会说话;宗生也忌讳别人说石女与一般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从不提及石女的来历。

没多久,石女怀孕了。临产之际,石女嘱咐宗生在门外守着,要杜绝外人进来。她要自己用刀剖脐下,把孩子取出来。

室内传来婴儿的哭声,宗生急忙跑了进来。一看是一个儿子,宗生把他抱在怀里,又亲又吻,更是喜欢万分。

这孩子长得出众,又聪明伶俐,宗生视为掌上明珠。他悉心教孩子读书写字,盼望他早日成人。转眼,孩子已六七岁了。

这一天,石女让家人带孩子出去玩。她哽咽地对宗生说:“咱们的夫妻姻缘已尽,今天,我们就要分别了。人鬼难以长久,你也不必太伤心难过。”

宗生听了,泣不成声道:“妻归我时,我贫穷得不能自立,现依赖你的帮助,日子过得兴旺美满。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和孩子呢?”

石女也怆然泪下,道:“有聚必有散,这是常理。我本是荷花三娘子,不能久留此地。如今孩子已长大了,你也有福了,还有何求呢?”

宗生拉住石女不松手,苦苦哀求道:“你也没有家,也没有亲属,你到哪里去呢?

日后儿不知母,孩子多伤心啊!你不要走吧!”石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石女要宗生好好保重自己,要把孩子抚养成人。她又告慰宗生说:“倘若你以后真想念我时,可以怀抱我的旧物,呼唤“荷花三娘子”,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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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生悲痛不已,死死挽住石女的手不放。石女痛苦地挣脱宗生,道:“不能耽搁了,我去矣!”说罢,石女扶摇腾空而起。

宗生一跃而起,急忙想抓住荷花三娘子,只抓得一只绣鞋。三娘子已飞过屋顶,向远处飘去。

宗生失魂落魄地望着远去的三娘子,绣鞋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顿时化成一只石燕,色红于丹朱,内外晶莹,闪闪发光如水晶一样。

宗生小心翼翼地将石燕捧起,和荷花三娘子初来时那件白色纱裙一起珍藏在箱子里。

以后,每当宗生思念石女时,便将石女的白纱衣裙和石燕搂在怀中,对着天空呼唤着:“荷花三娘子!”

听到宗生的呼唤,那荷花三娘子便飘然而出。她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故,但是不再说话,只能对着他微微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