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银河宾馆命案

上海银河宾馆命案

 

1999年的3月1日下午,当人们还沉浸在刚刚过去不久的春节喜庆氛围之时,一组警车车队鸣响着警笛,一路风尘,从山东省郓城县雄赳赳地驶入沪宁高速公路上海段。车内一被押解的青年男子,抬头朝窗外望了望,露出了绝望的神情。至此,震惊沪上的“8·24”杀人抢劫大案,经过上海警方180余个日日夜夜艰苦侦查,随着犯罪嫌疑人仝易亮被押解抵沪,终于全面告破。

一、女总经理惨死客房对女儿疼爱有加的王婷母亲于当天晚上及次日早晨,因有事相告,多次从深圳打电话到其客房,但均无人接听。在她母亲的一再要求下,服务小姐打开了王婷客房的门,映入眼前的骇人一幕,把服务小姐吓呆了!只见王婷身着宾馆的浴衣,倒在两张单人床中间的地毯上,四周一片鲜红的血迹,已气绝身亡。8月24日上午10时,上海市公安局长宁分局新虹桥警署首先接到了报警电话。闻警前动,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及长宁公安分局的精兵强火速赶到现场,并立即成立了“8·24”专案组。法医验尸后认定:王婷系被他人采用扼压颈部及用锐器刺戮颈部等手段加害,死亡时间在23日下午4时左右。与此同时,警方还从现场找到了一把来历不明的桑塔纳轿车钥匙,经了解,此钥匙非王婷所有,而她亦不会驾驶此类机动车。于是,专案组果断决定,将这把蹊跷的钥匙作为打开这桩“谜案”的关键,投入重兵侦查。

二、王婷父母状告宾馆正当上海警方全力以赴争取尽早侦破此案的同时,没料到,遭受丧女之痛的王婷父母王晓君、张虹夫妇在看了银河宾馆的电视监控录像资料后、顿时转悲为怒,将一份民事诉讼状交到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状告银河宾馆保安人员严重失职,致其女儿被害惨死客房。因而,宾馆方面负有不可推卸的民事过错责任,要求这家宾馆赔偿经济损失83万元,精神损失50万元,共计133万元、并公开承认错误,赔礼道歉。长宁区人民法院于当天受理了此案。王晓君夫妇在诉状中称,据银河宾馆的安全监视系统显示,8月23日14时7分,一身着草绿色衬衫和白跑鞋的25岁左右的中等个子男子就在宾馆大堂无目的地东张西望游荡,行迹十分可疑。14时35分,王婷小姐刚步入宾馆后就被该男子尾随着一同乘自动扶梯来到二楼前台登记处。14时45分,他又随王婷进电梯上了19楼,两分钟后他即又返回大堂。以后该男子共7次乘电梯往返大堂与19楼之间,前6次往返时间为两三分钟。16时29分,他最后一次上19楼,直到16时55分才下来,此时的他已穿上了王婷的白色风衣,手提王婷的BAILY牌公文包,慌张地在宾馆门口叫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前后过程长达3个小时。

宾馆监控录像但如此完善的监控设备却形同虚设,对凶手行为毫无察觉,电视监控保安人员及安全巡视员严重失职,难逃责任。他们同时强调,当发现王婷失去音讯后,他们及王婷的未婚夫从8月23日晚上9时至次日早上,多次从深圳来电要求宾馆帮助寻找,却遭拒绝。导致惨案直到王婷被害后17小时才发现,严重贻误了警方的侦破时机。王晓君夫妇的诉讼律师称,银河宾馆违反了《上海市特种行业和公共场所治安管理条例》的有关规定,没有严格执行宾馆访客制度,在凶手长达3个小时的逗留时间内未派人上前查验证件。针对王晓君夫妇的起诉,银河宾馆方面表示:目前宾馆正积极协助警方侦破此案,但在凶手还未抓获之前,还无法确认宾馆方面应负什么样的责任,因为,凶手如何进入王婷的客房还是个谜。如果王婷在走廊或大堂出事,宾馆应该负责。可宾馆客房是客人买断的生活空间,宾馆尊重客房内的私密性,一般只提供服务。所以现在要谈宾馆对王婷的死负什么责任还不是时候。

三、命案牵出劫车案一个年轻靓丽的商界女老总,香消玉殒于上海滩著名的涉外宾馆,究竟是情杀,仇杀,还是谋财害命?这本身就是个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的热点。再加上一场赔偿巨大的官司,很快,这一由刑事案件引发的民事索赔案及有关的法律问题,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一时间,沪上各大报刊及外地的新闻媒体先后对此作了报道、转载,无形之中又给该案抹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色彩。这一切显然给“8·24”专案组的全体侦查员带来了无形的压力。但久经考验的上海警方排除种种干扰,首先根据宾馆录像上疑凶的资料,致确定此人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并勾勒出凶手的大致特征:外地来沪人员,会驾驶车辆,杀人目的为劫财。但该嫌疑人姓甚名谁,离开宾馆后又去了哪里,上海当时拥有出租车4万余辆,从中要找到一个面目模糊的犯罪嫌疑人坐过的那辆车,无疑是大海捞针。于是,专案组决定立即向全社会公开发出通缉令,悬赏5万元,全力捉拿凶手。同时,专案组马上兵分数路,在茫茫人海中寻觅犯罪嫌疑人的踪迹:一路继续深入宾馆,开展现场访问,查找可疑人员;一路根据现场留下的桑塔纳轿车钥匙,寻找车源;最后一路根据被害人家属提供的王婷在沪的社会关系,逐一调查、排摸。功夫不负有心人。8月25日,汗流浃背的侦查员在市客管处的帮助下,找到了那位司机。该司机记性很好,一看录像便道:“这个人坐过我的车,从银河宾馆出来后到铁路上海站,他就下车了。自称也会开车,讲话是外地口音。”再进一步细问,该司机却怎么也回忆不起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案情,仍处在一片虚无缥缈、云遮雾掩之中。柳暗花明又一村。8月26日,在专案组的不懈努力和多方查找下,那把遗留在现场的桑塔纳轿车钥匙,最后终于打开了一个月前被遗弃在宝山区的一辆本市出租车的车门。据该车司机孙某反映,1998年7月26日晚,他在银河宾馆门口候客,一名操普通话的青年男子上了他的车,说要去宝山区大场南陈路某号,车至大场,该男子改称找不到路又使其返回长宁区天山路某号。男子熟门熟路地下了车,孙某向其要车钱时,此人突然用铁棍猛击孙某的头部,劫车而逃。7月28日,该车在宝山区被找到,但车钥匙失踪。孙某看了宾馆的监控录像后,向警方指认:“7·26”劫车案与“8·24”杀人抢劫案的嫌疑人的外貌特征相吻合。案情,开始峰回路转。

四、7月26日他不在上海令社会各界“牵肠挂肚”的“8·24”杀人抢劫案、终于理出了“头绪”。可专案组的侦查员明白,接下来他们将面临着更为艰巨的查证任务。他们判断“7·26”劫车案与“8·24”杀人抢劫案为一人所作,作案者熟悉上海的地形,其经常在案发宾馆、长宁区天山路某弄、宝山区大场一带活动,目前经济状况十分拮据。根据上述分析的特点,专案组侦查员四面出击,将协查通知传真给各有关城市、乡村。特别是列出的重点地区——长宁区天山路某弄、宝山区大场等地。侦查员挨门逐户进行访问,列出重点对象60余人,一一甄别,又一一否定。同时,专案组还邀请绘画专家画出犯罪嫌疑人的模拟像,先后在《人民公安报》、《解放日报》、《新民晚报》以及本市和外省市的电视台等刊登、播放。1999年元旦、春节期间,专案组侦查员们放弃与家人团聚的天伦之乐,再次认真复核走访过的300余家单位及20O0余户群众,查证了十多万份资料,从第一批170余名嫌疑人员中排出了60名重点对象。最后决定再次将侦查重点放在某化工厂的临时驾驶员仝易亮身上。仝易亮,男,26岁,山东省郓城县人。他新婚不久,负债累累。其实,该对象早在去年秋天已列入专案组的视野。然而,当长宁公安分局刑侦支队的秦队长来到该化工厂调查时,厂保卫科长却连连摇头:“这个人5月份就被派到浙江去了,8月份才回到上海。”可不知怎么的,也许是凭着职业的敏感。仝易亮和宾馆录像中那个模糊的身影总是缠绕在秦队长的脑海,久久地挥之不去。临别,他下意识地向厂保卫科长要了一张仝易亮的照片。

五、这个人是仝易亮新春佳节刚过,仍然“惦记”着仝易亮的秦队长又一次深入这座化工厂。这次他没去保卫科,而是直接找一线工人了解仝易亮的来去踪迹。当访问到第26个工人时,那人反映依稀记得去年7月下旬的早晨他在厂区内见到过仝易亮。秦队长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忙追问具体时间,那人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是7月26日。秦队长心中大喜,几乎是一口气连蹦带跑地冲进队里,将这一重要信息向上级作了汇报。决战的前夜,充满着紧张。2月20日,“7·26”劫车案的司机孙某被请进了专案组。经过整整一天的仔细辨认,他终于将仝易亮的照片挑了出来:“就是他!”

警察办案取证为慎重起见,秦队长再请来化工厂的工人,望着宾馆提供的电视监控录像资料,他们异口同声认定:“这个人是仝易亮。”经进一步的外围调查得知,仝易亮的暂住地在宝山区的大场附近,在天山路某弄他亦有个亲戚。不久,从仝易亮被外派到浙江的某单位也传来的信息证实,仝易亮去年7月下旬曾私自溜回过上海。至此,案情取得了重大的突破,王婷小姐命殒涉外宾馆之谜,眼看就要揭开。专案组果断决定立即捕捉犯罪嫌疑人仝易亮。据可靠情报,仝易亮已潜回山东老家。几天后,秦队长带着一支精干的突击队来到了山东省郓城县。经了解,仝易亮的家距县城还有15公里的路。突击队连夜出发,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2月27日凌晨3时,十几位全副武装的民警如神兵般“降临”仝家,将其住处严密包围。3时15分,睡梦中的仝易亮被民警从被窝里拖出,带上了手铐。同时、警方从他的枕头下找到了王婷的那块欧米茄防水手表和部分美元、港币及仝易亮逃离银河宾馆时穿的外衣等被劫物品,并核对了他留在作案现场的有关痕迹。经审讯,仝易亮对自己因急于还债先“7·26”劫车、后“8·24”杀人劫财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抢劫得来的近3万元现金也已被他挥霍得差不多了。当天上午,上海警方即以抢劫杀人罪对仝易亮执行刑事拘留。此时,整个震惊上海的“8·24”杀人抢劫大案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六、渴望金钱使他铤而走险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当仝易亮被捕获后,上海警方迅速于3月1日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向一直关注此案的新闻媒体和社会各界通报了侦破情况。据披露、仝易亮虽然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在较贫苦的家乡好歹也算是个知识分子。后来到部队当兵,复员后回到家乡。不甘现状的他几年前来到上海闯荡,眼界一下子“开阔”了许多。尽管在某化工厂做临时工每月也有一千多元的收入,这在家乡人的眼中已是绝对的高工资,可对开始进入另一个“层次”的仝易亮来说,已是入不敷出。而这一二年来,他家里也烦事不断,先是自已结婚生子,开销猛增。然后是老母过世,为办丧事,他又借了一笔债。此外,家中旧房急需翻新,也需要大笔钱。沉重的债务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于是,对金钱的极度渴望,使仝易亮罪恶的念头由此萌发。他首先把敛财的“视野”放到了满街奔驰的出租车司机上。1998年的7月26日,他随手招了辆出租车,几圈一兜,计价器已跳到一百九十多元,就在司机要和他结账时,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铁棍……之后,他又购买了一把20多厘米长的单刃水果刀。在银河宾馆寻找下手目标时,盯上了气度不凡的年轻女总经理王婷。据仝易亮供述,他执刀威胁王婷交出钱财时,遇到了激烈的反抗、王婷大声呼救。在这种情况下,他掏出水果刀残忍地杀害了王婷,一起血案就此酿成。案件侦破后,上海警方立即与在深圳的王婷父母取得联系,在听到凶手落网的消息后,他们激动异常,受伤的心灵得到了极大的宽慰,希望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以告慰爱女的在天之灵。同时,王婷的父母制作了一面锦旗,专程赴沪送给上海警方,以表达他们对公安机关的真诚谢意。是的,为侦破这起众所瞩目的大案,上海警方苦战了180个日日夜夜,辗转奔波5省10市,行程近2万公里,共发送案件协查通报2万余份、走访单位300余家,群众2000余户、万余人次、查证各种资料10万余份,先后排出嫌疑人员170余名,付出了巨大而艰辛的心血。

七、最后的审判1999年的7月26日,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公开审理了这起大案。被害人王婷的未婚夫特地从深圳赶来旁听案件的庭审。这位已将婚房买好,即将迎娶新娘王婷的小伙子、双眼红红地坐在旁听席上。他心中的痛苦是旁人难以体会的。法庭经过紧张的庭审调查和辩论,进入被告人“最后陈述”时,只见仝易亮从后裤袋里拿出写满“忏悔”的3张文稿纸读了起来。他说:“我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弥补的罪行。在被关押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痛苦中不断反省自己。我曾经是受党和部队教育多年的一名军人,由于一时的邪念,作出了既伤害他人又伤害自己的蠢事……今天,不管法庭给我什么样的惩罚,我都将心甘情愿地接受、愿我的教训能唤醒正在犯罪或将要犯罪的无知灵魂。”

庭审1999年8月5日,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抢劫罪,两罪合并判处仝易亮死刑,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随着凶手仝易亮的伏法,王婷的父母状告银河宾馆的民事诉讼案,也恢复了审理。2000年6月21日,长宁区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认定银河宾馆与死者间系合同关系。宾馆没有兑现其关于服务质量的承诺,应承担违约责任,故判令其赔偿原告人民币8万元。原被告双方都不服判决,均向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上诉。

2001年1月17日,上海市第一中级法院的终审判决维持了原判。该院认为,宾馆作为特殊服务性行业,应向住客提供安全的住宿环境。王婷入住银河宾馆、权方即形成合同关系。而且本案中,银河宾馆有书面的《质量承诺细则》,因此安全保障是宾馆的一项合同义务。负有此项义务的银河宾馆理应尽“最谨慎的注意义务”。而本案中罪犯7次上下宾馆电梯,属于异常举动,宾馆却疏于注意,给了罪犯可乘之机。宾馆未履行对王婷的安全保护义务,已构成违约。法院同时指出,王婷之死是凶手所为。银河宾馆的不作为仅仅是为凶手作案提供了条件,这种条件与王婷之死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因此银河宾馆不负有侵权责任。最后,法院在判决书中要求银河宾馆吸取教训,强化内部管理,规范并完善安全防范制度,以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同时希望上诉人,也就是王婷的父母面对现实,尽快走出悲剧阴影。整个“8·24”大案,经过一系列漫长的诉讼,终于全部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