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夜底怪眼

短篇小说---夜底怪眼挟着神声鬼势的海潮,一浪浪如夏午之雷一般地向宝城底城墙冲激。大块的绛色方石叠成的城墙,泰山一般坚固而威严地抵挡着,简直神色不变的,使浪涛发一声强力的叹息,吐一口白沫而低头回去罢了。这时的城内是杀然无声,比荒凉的原始旷野还沉寂。乌鸦也不知飞到何处去了;往常的有一种的灰白的水鸟,每当太阳落下最后底光在西山之巅的时候,它们总飞出来在宝城底城上,回环的翱翔三圈,落它们底休息之影在夜之海岛底上面,今晚呢,也不知它们飞到何处去了!也没有一家犬吠。——这样,莱托娜(Latona)用同一种深黑色的葬衣,没界限地披着城内城外,——披在怒号不平的海潮上,也披上人心惶栗而不敢做声的宝城。在隐约...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死猫

短篇小说---死猫每天晚上木匠就照例到这家酒店来喝酒,两位小伙计招待他,笑眯眯的用酒放在他的身边,就请他说起关于命运的事情来。他说“做人若照你们这般,一天一天的苦干,一钱一钱的节省下来,这是做不好的!譬如皇帝,若都要自己亲身去杀贼,他还做得成皇帝么?大财主是财神光顾他的,命运里就是大财主。”一边他举起杯来,大喝了几口酒。一位小伙计笑着问他“那么你究竟几时会发财呢?”他答,“快了。我今年四十九年,总在五十岁以内的。”一边他又喝了几口酒。小伙计没有再说,两人耳语了一些什么,又看他如看呆子一样的笑了一阵。他当夜酒醉醺醺的回到家,睡在一张旧床上想“唉!我究竟几时会发财呢?莫非我的命运欺骗了我一生...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会合

短篇小说---会合阿翠是凤翔里著名的私娼。在她的房内,有一位身体肥胖的男子,年约四十岁,穿着绸的马褂与缎的长袍,昂然挺着他的胸腹,坐在一把安乐椅上吸着雪茄烟。烟气一口口的从他的口里喷出来,一圈圈的上升,成一种青色的云雾的样子。一边他心里这么计算“我又兼了多个差使,正薪虽然不过每月多了130元,然而额外的进款,至少八九倍正薪总有的,哈,哈,哈。”一边他又在房内大声的叫“阿翠!阿翠!”随即,一位十八九岁的美貌的姑娘跳进来,她袅着身子,叫一声老爷。“你在那儿?”他问着,吸了一口烟,骄傲的样子,“我想将麻布巷那座房子买来怎样?”她跳到他的膝上,撒娇的说“买它来,王老爷,买它来。”他一边就眼眯细的...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V之环行

短篇小说---V之环行每餐晚饭后,V必定从他的寓所D西一弄出来,绕过东M路转弯,兜一个圈子回来。这个圈子约一千数百步,假如走的快,不消五分钟就够了,但V却费了30分钟,才是他满足的需要的时间。从6时10分左右出来,到6时40分左右返寓,——这已成了他的习惯与规则了。表面的理由是饭后散步。他走的慢极了。低下头,长头发披到两耳及肩,两手放在背后,长衫只长到膝盖,而裤脚倒拖到皮鞋后跟,似蔽盖他的破袜似的。他一步一步地走,好像十分无心,又像十分有力的。体态有些飘然,又有些庄重。这样,同寓的人叫他哲学家;现在又叫他为诗人了。兜全个圈子,他都用这个沉思的绵密的垂头的态度,惟有这三处,他不能不变动一下样子了...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一个春天的午后

短篇小说---一个春天的午后这是一个春天的下午,阳光的泼辣是毫无情面地激动着上帝底儿女们。人类底隐约的心被蠕动了,萌芽了,似不能忍制的匍匐青草地下底毒蝎一样。紧张而凶恶的空气中,气喘着他和她二人,在一间宽阔的书房般陈设的房内。阳光还是照着满地的和使人踏着软软的地毯一样。她在他底眼里,当然是一位可怜的无依的姑娘,20岁而智识又仅仅有限的弱女子。现在,他是用人类底同情心来保护她生活下去,尊重她底不可预卜的前途,还希望由他底手间接地递给她以无量的幸福。而她的看他呢?他是一位完全有学问的可信托的“先生”,而且有了妻和子的“男子”;虽则年龄告诉她他也还正在青春的阶段上留宿,但总是一位可尊敬的几乎等于偶像...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刽子手的故事

短篇小说---刽子手的故事“当然!我未杀过头以前,呀,这是天下第一桩残酷的事,可怕呀!可怕呀!和你们现在想的一样。——实在——”一个黑胖秃头,裸着上身的汉子,高声自得地说,一边大喝了一口酒。——这是第三斤酒了。人们围着他,挨满了这一间小酒店,有的坐,有的立,有的靠着柜台,有的皱着眉,有的露着齿,有的……竖起他们的耳朵静听着杀人的故事。店之外,就是酷热的夏天午后。阳光用它最刻毒暴忿的眼看着人间。那汉子又喝了一口酒,晃一晃两颗变红的眼珠。放轻喉咙续道“实在,你们不要当作大事看,杀下一个人的头,是毫没什么的!而且容易,容易,比杀一只老鸭容易。”接着又大喝一口酒。很像这喝口酒是他讲话里的换气,和乐谱...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疯人

短篇小说---疯人事情的发觉在早晨,日中时,他就被逐了!而傍晚,他爱人的死耗传遍我乡。接着,他就发疯了!悲惨而不安定的世界就随这夜幕罩着,在他四周继续了数天,到死神来拉他归阴曹取消了他底罪案时为止他,——是吾乡望族某家书记。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底生身父母是谁。自幼即在街坊飘泊。幸(不幸!)于六岁时见怜某家主人于门上,遂收留以养子看待。在当时,当然有一种钟爱,因为他学书学剑,都很有成功。后来以他赋性之高傲与不羁,逆主人耳,遂贬为书记,以此,人也只以书记看他!如是二三年,他不幸的命运,更展拓他底地域了!当然有种种纤少的事故,结成这偌大的苦痛之网;不过最大的,自然要算他和主人底少女底恋爱发觉了!其实...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秋夜

短篇小说--秋夜“醒醒罢,醒醒罢。”有谁敲着我的纸窗似的说。“呵,呵—谁—呀?”我朦胧的问,揉一揉睡眼。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什么,从帐中望出去。也没有人回答我,也没有别的声音。“梦罢?”我猜想,转过身来,昏昏的睡去了。不断的犬吠声,把我惊醒了。我闭着眼仔细的听,知道是邻家赵冰雪先生的小犬——阿乌和来法。声音很可怕,仿佛凄凉的哭着,中间还隔着些呜咽声。我睁开眼,帐顶映得亮晶晶。隔着帐子一望,满室都是白光。我轻轻的坐起来,掀开帐子,看见月光透过了玻璃,照在桌上,椅上,书架上,壁上。那声音渐渐的近了,仿佛从远处树林中向赵家而来,其中似还夹杂些叫喊声。我惊异起来,下了床,开开窗子一望,天上满布了闪闪的星...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屋顶下

短篇小说---屋顶下本德婆婆的脸上突然掠过一阵阴影。她的心像被石头压着似的,沉了下去。“你没问过我!”这话又冲上了她的喉头,但又照例的无声的翕动一下嘴唇,缩回去了。她转过身,走出了厨房。“好贵的黄鱼!”被按捺下去的话在她的肚子里咕噜着。“八月才上头,桂花黄鱼,老虎屙!两角大洋一斤,不会买东洋鱼!一条吃上半个月!不做忌日,不请客!前天猪肉,昨天鸭蛋,今天黄鱼!豆油不用,用生油,生油不用,用猪油,怎么吃不穷!哼!你丈夫赚得多少钱?二十五元一个月,了不起!比起老头以前的工钱来,自然天差地!可是以前,一个铜板买得十块豆腐。现在呢?一个铜板买一块!哪一样不贵死人……我当媳妇,一碗咸菜,一碟盐,养大儿子,...阅读全文

短篇小说—银变

短篇小说---银变一赵老板清早起来,满面带着笑容。昨夜梦中的快乐到这时还留在他心头,只觉得一身通畅,飘飘然像在云端里荡漾着一般。这梦太好了,从来不曾做到过,甚至十年前,当他把银条银块一箩一箩从省城里秘密的运回来的时候。他昨夜梦见两个铜钱,亮晶晶的在草地上发光,他和二十几年前一样的想法,这两个铜钱可以买一篮豆牙菜,赶忙弯下腰去,拾了起来,揣进自己的怀里。但等他第二次低下头去看时,附近的草地上却又出现了四五个铜钱,一样的亮晶晶的发着光,仿佛还是雍正的和康熙的,又大又厚。他再弯下腰去拾时,看见草地上的钱愈加多了。……倘若是银元,或者至少是银角呵,他想,欢喜中带了一点惋惜……但就在这时,怀中的铜钱已经...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