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雹神

 

「聊斋志异」雹神

明朝末年,天下动荡,可在淄川有一位太史,名叫唐济武,他为人刚直,学识渊博,平日里最是不信鬼神之说,总觉得世间诸事皆有因果,人为可解,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言,不过是愚夫愚妇用来自我慰藉或是吓唬孩童的无稽之谈。

一日,唐济武受友人所托,要到日照去为一姓安的人送葬。这一路山水迢迢,唐济武却也未觉辛苦,只当是一场别样的游历。行至半途,路过一座 “李左车祠”,这李左车乃是汉初名将,传闻死后封神,掌管雹事,受当地百姓尊崇供奉,祠前香火不断。唐济武本就对古迹感兴趣,见此祠宇恢宏,便想着进去游览眺望一番,也好稍作歇息。
祠前有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仿若一面平镜,将天光云影尽纳其中。几条红鱼在水中悠然自得地游动,鳞片闪烁着微光,仿若灵动的红宝石。其中一条斜尾巴的尤为显眼,它时不时游上水面吃食,见有人靠近,竟也不害怕,依旧我行我素。唐济武见此鱼憨态可掬,童心忽起,便弯腰拾起块小石子,作势要打它玩,权当解解旅途的乏闷。
“使不得,使不得啊!” 一个道士从旁急匆匆奔来,神色慌张,伸手阻拦。唐济武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止住动作,他微微皱眉,望向道士,眼中满是疑惑:“道长,这是为何?不过逗弄下鱼儿,何至于如此惊慌?” 道士赶忙躬身行礼,言辞恳切:“大人有所不知,这池里的鱼可都非凡物,皆是龙类化身,打它会触怒神灵,招致风雹之灾啊。” 说罢,眼神中满是敬畏与担忧,还不时瞥向那平静的水池。
唐济武一听,不禁哑然失笑,他心想,这道士真是迂腐至极,穿凿附会,朗朗乾坤,哪有这般荒诞之事。于是,他不顾道士劝阻,手中石子还是朝着那鱼轻轻掷了过去,石子落水,溅起几圈涟漪,那鱼受惊,摆尾潜入水底深处。道士见状,脸色煞白,口中喃喃念着什么,似是在向神灵告罪。
唐济武从祠里出来后,便继续坐车往东赶路。可没行多远,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风云变色,一块黑压压的云彩,仿若一只巨大的黑色锅盖,迅速笼罩在唐济武头顶上方,如影随形。紧接着,棉子大小的冰雹簌簌地落了下来,砸在车顶、地面,噼里啪啦作响。车夫吓得慌了神,马匹也受惊嘶鸣,好在车夫经验老到,勉强稳住缰绳,在冰雹中艰难前行。又走了一里多路,那乌云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迅速拉开,天才骤然放晴,阳光重新洒下,仿若方才的雹灾只是一场虚幻的噩梦。
唐济武的弟弟唐凉武走在后面,眼见前头风云突变,心急如焚,待冰雹一停,便快马加鞭追上哥哥询问。唐济武一脸茫然,竟不知方才下过冰雹,他疑惑地看着弟弟:“下冰雹了?我怎毫无察觉。” 唐凉武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又去问走在前面的随从,可众人皆摇头,表示当时只顾着赶路避险,也未留意。唐济武坐在车中,略一思索,忽然想起在李左车祠的事儿,不禁笑着喃喃自语:“这难道是广武君在作怪吗!” 可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并未感到有多奇怪,只当是巧合罢了,依旧催促着车夫赶路。
不多时,唐济武一行终于抵达日照安家村。村外有座关圣祠,平日里是村民们祈求平安、祭祀祈福之处。此时,一个小商贩正挑着担子路过,他走得累了,便在祠门外放下担子休息。谁料,刚坐下没多久,那商贩忽然像是被什么附了身,猛地抛了两个篓子,双目圆睁,直奔入祠中。他身手敏捷地拔下架子上的大刀,在空中挥舞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我是李左车,明天将陪同淄川的唐济武前来帮助安家送葬,先敬告主人一声。” 那声音低沉雄浑,仿若洪钟,全然不似小商贩平日里的尖细嗓音。言罢,他仿若力气被瞬间抽空,手一松,大刀哐当落地,整个人也清醒过来,看着周围惊愕的眼神,自己却一脸茫然,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更不认识唐济武是何人。
这事儿可吓坏了周围的村民,消息很快传入安家。安家上下闻知,吓得是心惊胆战,要知道,村里离关圣祠足有四十多里路,这雹神竟能隔空附身传话,实在是太过惊悚。当下,安家急忙恭敬地备下丰盛祭品,阖家老小齐至祠里,众人跪地,哀恳祈祷,只求雹神怜悯,千万别屈驾前来。那哭声、祷告声在祠中回荡,透着深深的恐惧与无助。
唐济武赶到后,见安家如此阵仗,人人面带惊恐,对着关圣祠虔诚叩拜,心中大为不解。他拉住主人询问究竟,主人颤抖着声音,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雹神一向最是灵验,常借活人的口说话,过往每一次警示,从未有不应验的。若不虔诚祷告阻止他来,那明天这村子可就要遭大风雹肆虐,田园尽毁,性命堪忧啊。” 说罢,眼眶中已满是泪水。
唐济武听闻,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回想起路上的雹灾,难道真的是雹神显灵?他望着那庄严肃穆的关圣祠,陷入沉思。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若都凝固了,只有村民们压抑的啜泣声。许久,唐济武缓缓开口:“既如此,大家莫要惊慌,我唐济武既已知晓此事,定当与大家共担。雹神若有不满,冲着我来便是。” 众人听闻,皆面露感激之色,可眼中的忧虑却并未消散。
是夜,唐济武宿在安家,窗外月色如水,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白日里的种种异象,那池中红鱼、突如其来的雹灾、小商贩的怪异言行…… 他开始反思自己白日里的莽撞,或许这世间真有一些未知的神秘力量,不应轻易触犯。
第二日,天光大亮,众人早早起身,心怀忐忑地望向天空。说来也奇,这一整天,天空湛蓝如洗,连片云彩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大风雹了。村民们欢呼雀跃,纷纷奔走相告,都说是唐济武的担当与诚心感动了雹神。唐济武望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经此一事,自己对这天地万物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此后,他每遇庙宇古迹,不再随意嬉笑,而是多了一份虔诚与尊重,那曾经的无神论者,也在神秘的自然与神灵面前,悄然改变了心境。而这段经历,也如同一个传奇,在日照、淄川等地流传开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奇闻,时刻警醒着世人莫要亵渎神明,敬畏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