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粪泥美人
明朝末年,天下大乱,很多人迫不得已,只能背井离乡。这些人中,很多人都会遭遇不幸,战争、强盗、饥饿、疾病、猛兽等,碰到任何一样都会要命。
泾阳商人李元燮(音同谢),无疑是幸运的。他一直在吴地躲避,现在战乱平地了,他从外面回家,打算重操旧业。
李元燮骑着毛驴,走在街市上。看着山河破碎,黎民遭殃,他不由得落泪。又走了一会儿,到了闹市,忽然听到街市上的人大喊:“脏东西来了,脏东西来了,快跑啊!”
众人果然四散奔跑,李元燮正纳闷呢,就看到有一人跑来了,这人浑身上下都涂抹泥巴,还有粪便,臭烘烘的,头发披散,跟水猴子似的。李元燮忍着臭气,仔细看那泥人。
看了会儿,李元燮发现,这泥人是个女子,容貌还挺秀美,身材也不错,腰肢很细,目若秋水,显然是尤物。“此女是个好女子啊,怎么会这番模样呢?”李元燮忍不住说。
过了一会儿,那泥人走了,似乎要回家,李元燮忍不住好奇,跟了过去。
泥人来到一户人家,喊道:“银筝来了!”那户人家很快开门了,拿出一个破碗,里面有点饭,放在地上后,让泥人吃。泥人手里拿着一个竹筒,把饭放在竹筒里,并没有吃。那竹筒挺大,饭没有装满。
泥人继续走,又去几处人家,要满了饭后,掉头走了。李元燮更好奇了,继续跟着。
泥人来到一处废宅,进去后不出来了。李元燮本想进去,但白天进入人家,实在不好,于是他默默记住位置,回头去集市找了个地方住下,等晚上人们都睡下了,他悄悄起来,来到那个废宅处。
李元燮听着,里面好像有女子在吟诵诗词,声音很娇细。他仔细听了一会儿,女子吟诵了两首七律,在诉说自己的寂寞,尤其是最后一句,意思是说:自己手臂上还有守宫砂,守宫砂依旧像彩霞一样。(意思是守宫砂完好如初,她还是处子之身,没有嫁人。)
李元燮也懂一些诗词,听到这里,知道女子白日只是装疯,因此很高兴,大声说:“不以俗眼看人的人来了,你的守宫砂,我能看看吗?”
那女子隔着墙说:“先生,真是有心人啊,既然不以俗眼看我,必然是独具慧眼的高人。只是,如今是晚上,这里又很僻静,你我孤男寡女相见,只怕不好吧?我不敢现身,希望恕罪。”
“你白天都不穿衣服,我也看到了,怎么现在又不能见面了呢?”
“白天我是疯子,你也听到他们说了,说我是脏东西,可见他们没把我当人看。然而,晚上我在吟诵诗词,你知道我是正常女子了,既然我是正常女子,自然得有正常男女之别。我就算穿着衣服,也不能晚上独自见你啊,何况现在衣衫不整呢?望先生知礼。”
“要这么说的话,我们就不能见面了吗?”
“当然不是。我看先生不是常人,必然是豪杰。豪杰既然如此期待见我,我岂能与豪杰失之交臂呢?其实,白天我就发现,先生一直在跟着我,知道你晚上肯定回来,所以才故意吟诵诗词,以铭心志。如果先生真能做到沙里淘金,剖石取玉,在大众之中唯独欣赏我,那么先生可以在前路上等我,我会永远为你做事,清理房间,洗衣做饭(言外之意,就是愿意嫁给他),如何?”
李元燮听了后大喜,说:“好好好,我愿意,这正是我希望的。”
双方又说了一番话后,互相叮咛嘱咐后,才依依不舍。回去后,李元燮等到天亮,偷偷给女子买了一身衣服,放在包裹里,随即告辞出发。
走了半里路左右,只听到一处草丛中有人说话:“郎君,你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不会爽约。”随即,一个女子出来了。
李元燮一看,女子身上还涂满了泥巴,但已经不臭了,还很香。李元燮拿出衣服给她,让她穿上。
女子说:“不可不可,我身上堆了三年尘垢,我要洗干净后再现出庐山真面目。前面有小溪,我正好可以洗澡,郎君可以跟我一起去。”
李元燮很高兴,也不骑驴了,拉着女子的手走,一路上都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女子很感动,说:“我叫银筝,隔壁县城豪绅之女,我刚十六岁时,就因为特别漂亮而出名,很多人都来看我。后来,战乱出现,父母要逃亡,他们担心我会被人玷污,因此要弄死我,可是,他们又怎么忍心,掐死自己唯一的女儿呢?”
“是啊,爱子之心,为人父母都有。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跟父母说,既然我有美色,很危险,那我就毁了美色,这样别人看到也不会动心了。如此,我就可以跟着父母,父母也不用担心我了。父母听了后,觉得有道理,因此就让我做了。城池快要攻破时,我先用炭抹在身上,又用泥巴粪便等混合物抹在身上,然后带着父母出逃。果然,那些人看都不看我,只是赶我走。”
“很聪明啊,那你父母呢?怎么没看到?”
“后来,父母染了重病,卧病在床,我不得不到敌营中,求敌将可怜,救我父母。敌将看我很孝顺,因此答应了,还叫我为‘癫人’,让我做些事,并给我钱财和食物。如此半年,敌人退去了,父亲去世,我又背着母亲四处乞讨。我害怕美色会惹来灾祸,因此没有去掉身上的泥粪。今年春天,母亲也去世了,只有我自己。可是,我还是不敢让自己恢复原貌。我原本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了,没想到了遇到郎君,真是天不弃我。”
李元燮深为赞叹:“娘子,你真是像曹娥一样的人啊,人间第一流人。只是我很好奇,你这样打扮,春秋还好,如果冬天,怎么抵御风寒呢?如果盛夏,又如何抵御酷暑呢?”
“我少年时,曾经遇到一位尼姑,她教给我一样本事。冬天的时候,我每天饮用半升冷水,运气三刻钟;夏天的时候,我饮用半升热茶,运气三刻钟。时间久了,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都不用怕。即便是在风雪中睡觉,体温也是恒常的。所以,有些人知道后,认为我是神仙,目光中也不再有猥琐。”
“难怪一路上,我拉着你的手,你的手都很暖和。我还纳闷呢,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两人说着,已经到了溪水边,银筝笑着说:“我马上就要漏出真面目了,你在这里,我实在不好意思,请你避一下吧。”
“你都说要做我妻子了,为何还要躲避我呢?我不走。”
银筝一看李元燮这样,也就不再说了,她跳入溪水中,泡了一顿饭的功夫,然后不断清洗身上的泥垢。李元燮发现,女子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肤如凝脂,长发乌黑,一直垂到腰部,容貌极美,身材更是妙到极致。
看着看着,李元燮来了兴趣,他脱了衣服,也跳到溪水中洗澡。
洗完之后,李元燮拉着银筝要上岸。但是银筝不敢,只是露出一个脑袋,说道:“之前每天都在集市上跑啊闹啊,去乞讨要饭,面对那么多人,也没觉得害羞。没想到,现在只有你一人,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那是因为,你之前不把自己当女人看,现在,你不仅恢复为女子,还是个美妙女子,岂能不害羞呢?快些上岸吧。”
于是,银筝慢慢地上岸了,两人现在都“坦诚相待”,女子很不好意思,但李元燮却很直接,盯着银筝看。
看到银筝身体的全部,他动了欲念,拉着银筝就要合欢。但是,银筝十分抗拒,说:“野合不符合礼仪,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若是逼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李元燮一听,顿时不敢相逼,他更加尊重银筝了。于是,他先上岸穿好衣服,又拿出之前准备的女人衣服,扔给了银筝。银筝穿好后,深深地施礼,说:“我能恢复正常人,做正常女子,都是郎君所赐。”
“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别再这么客气。”
李元燮扶着银筝,让她上了毛驴,自己则步行牵着毛驴在前面带路。几天后,两人到了地方。
李元燮看看自己的家,都已经破了。有些人看到李元燮回来了,还来看,银筝因为还没成婚,躲起来了。李元燮看着断壁残垣,不到原先一半的家乡人,忍不住潸然泪下。大家也都互相诉说,能活下来就是幸运。
乡亲们离开后,两人打扫房间,重整家园,几天后正式结为夫妻。乡亲们都来庆贺,李元燮向大家介绍了银筝。看到新娘子如此美,所有人都很羡慕。
银筝很聪明,也很会持家,李元燮又很会做生意,因此两人的日子慢慢变好了。
有一次,李元燮去银筝家乡做生意,还听到当地人议论,说银筝已经成神仙离开了,他忍不住偷笑。